三人相攜離開北殿,個個恍惚。
“這是個什麼人吶,又兇蠻又粗俗。”玉蘇阿第一個回神,仍在後怕,更多是不解:“軍主以前竟然喜歡這樣的女人?不可能。一定有什麼不得已的緣故……卓沫目,你說是不是?”
“是。”好不容易逃離北殿,卓沫目驚魂未定,勉強回應道:“她是寧王殿下從南邊帶回來的,定是寧王殿下以前亂離時受過她的恩惠。”
“卓沫目,你說得對!”玉蘇阿的眼睛一亮,“我怎麼沒想到。小骷髏,你為什麼不說話,在想什麼?”
雪霽正困惑於趙姬的種種矛盾之處,被玉蘇阿一問,應道:“我在想……她好聰明。”
“哪裡聰明瞭?只不過會裝死又會功夫而已。”玉蘇阿心有餘悸道,“她那麼粗俗,要不是于軍主有恩,軍主才不會娶她。”
“雅夫人被誅時,寧王殿下不過七八歲年紀。”雪霽思忖著,慢慢道:“彼時天下大亂,趙夫人一介女流,不兇蠻粗俗,又怎能在亂世中生存下來?她不但能夠自保還能撿回寧王殿下加以照顧,想來不止聰明會武,必然還有其他過人之處……大居次,偏殿中那些東西,只怕不是寧王殿下的,而是趙夫人自己的。”
幽幽嘆口氣,雪霽輕聲道:“我未經亂世,只不過遇到山賊,想要活命已是千難萬難,真不知道趙夫人是怎麼熬過來的……又是怎麼落到如今地步?”
趙姬坐在薔薇花牆前,守著炙爐,一口酒一口肉,逍遙快活。
“趙夫人,今年還剪最高處的紅薔薇嗎?”一名男裝侍女手持花剪,恭恭敬敬請示趙姬。
“每年都用幹枯的紅薔薇打發他,有些膩了。”趙姬舉起串著烤肉的鐵簽子,指向一朵顫巍巍的粉白薔薇:“今年換個楚楚動人的,留著明年他生辰的時候當禮物。”
橫過鐵簽,咬下滋滋冒油的烤肉,趙姬津津有味地嚼著,津津有味地看侍女用大剪刀“咔嚓”一聲剪斷粉嫩嫩嬌豔欲滴的薔薇。
放下鐵簽子,在青衫上蹭蹭手,趙姬起身,從地上撿起嫩粉近白的薔薇,吹去沾染在花瓣上的浮土,自言自語道:“淡極花更豔,倒是他癖愛的模樣。”伸手,侍女遞上漆盒。
趙姬開啟漆盒,手一鬆,粉嫩薔薇跌落在柔軟的絲綢內襯上。
“啪”地蓋上盒蓋,從此不見天日,待來年再開啟時,又是一支幹枯的薔薇。
“收著吧,等明年拿出來矇混過關。”趙姬把漆盒往侍女懷中一扔,重新坐回炙爐旁,吃起有些烤焦的肉串。
生辰宴直到亥時才徹底結束,客人全部離去。
因齊長寧胃疾之故,寧王府釀有特製藥酒,今日飲宴喝得多了,晚風一吹,齊長寧仍有些暈眩之感,胃中隱隱不適。
魏昭君上前,將一件薄綢披風展開:“殿下,夜風有些涼了,盡快歇息吧。”
齊長寧繫上披風,溫聲道:“連日籌備,辛苦你了。”牽起魏昭君的手,相攜歸於室。
魏昭君的手一路被齊長寧捂得溫暖,心中更是燥熱,服侍齊長寧洗漱過後正要依偎懷中,見齊長寧一手輕按撫在胃部,立刻道:“殿下稍事休息,我讓人去做些醒酒養胃的湯飲。”
“不必麻煩,”齊長寧半闔著目,道:“早些歇了吧。”
“不麻煩。”魏昭君在齊長寧額上輕輕一吻,起身道:“我去看看,讓她們快些做,馬上回來。”
“殿下,”待魏昭君離開,下僕上前低聲道:“雪霽姑娘今日來還琴,說她要和大居次進宮去住。”
齊長寧倏然睜開眼睛,起身便往外走,迎面遇到端著湯飲返回的魏昭君。
“侍女們早已備下湯飲,正好溫熱。”魏昭君笑意盈盈,“我要好好獎賞她們了。”
“我還有事,先走了。”齊長寧與魏昭君擦肩而過,“你好好歇息。”
“殿下?”魏昭君倏然轉身,齊長寧高挑的身影已消失在黑夜中,寒涼的夜風中,之前積攢的溫暖與燥熱,亦隨齊長寧的離去而消散。
寒涼的夜風吹入整潔的室內,雪霽的住處一塵不染,一絲曾經痕跡都未留下。
齊長寧站在空蕩蕩的室內,心中彷彿突然空了一塊,如泥塑般呆立不動。直到下僕將“綠綺”琴和一紙信箋奉上,齊長寧方才重新有了思考。
素白的紙箋上墨色流麗,齊長寧第一次見到她妍放疏妙的字跡:未有琴心非知音。
收起紙箋,齊長寧將“綠綺”置於膝上,撥動琴絃,“綠綺”高古的琴音在空寂寂的室內徘徊。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