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天色中,一人解開系在籠頭嘴鐵環上的繩結,雪霽上前道:“大夫……”
那人回頭:“今日已晚……”
話未說完,雙雙愣住,互相看對方眼熟——這獸醫竟是那名報複喬淵、後又被卓沫目抽打的王庭大夫!
“誒呦,是你!”大夫認出雪霽,刺溜躲到馬後,喊道:“我已經不在王庭了,放過我!”
雪霽忙追上去:“不是的,您聽我說……”
兩人圍著馬一追一逃,半天才弄明白事情原委。
雪霽遞去沉甸甸的荷包,大夫不肯收:“你救過我,這錢我不能收。”
“您也救過我。”雪霽執意奉上荷包:“今日已晚,還要辛苦您出診,請收下診金。”
“不能收,不能收。”大夫連連擺手:“在王庭呆得久了,蠅營狗茍,並非醫者初心。那日之後我才醒悟,如今脫離王庭給牧民和牲口治病,總算做回有用醫者,身心舒暢,還是託你之福。你要是再塞錢,我可就不去給你哥哥看病了。”
牧民牽來一匹最好的馬借給大夫,大夫帶著雪霽快馬加鞭,趕在前夜返回。
離得老遠,兩人便看到許多牧民舉著火把團團圍住一座帳子。
大夫勒住馬,驚異道:“那裡怎麼了……”
不等大夫說完,雪霽已從馬上跳下,拖著跛足飛奔向帳子——喬大哥還在臥病!
憤怒的牧民持著火把圍住帳子,大聲嚷道:“觸怒神明的人,滾出來!再不出來就放火燒了帳子。”
雪霽沖進人群,在帳前轉身:“我哥哥沒有觸怒神明!如果漢人在祖地動刀兵就會觸怒神明,那大單於遇刺時,我哥哥就應該袖手旁觀任由大單於死在刺客手下嗎?”
喬淵高燒昏迷不醒,牧民們來時也無甚知覺,直到雪霽和牧民們爭辯,喬淵才驟然醒來。
他燒得渾身疼痛不能言動,掙紮著摔下了床在地上匍匐,還沒爬到帳門口,又昏了過去。
帳外,黑暗中有人對雪霽喊道:“少狡辯。你哥哥在祖地動刀兵,又不止救大單於那次。”
這裡的人怎會對祖地發生的事情如此瞭解?
“是,是不止救大單於那次。”雪霽點頭:“我哥哥還救了耆善居次。”
“天地所生、日月所置西戎大單於親口所封,我哥哥是‘西戎第一勇士’;親口承諾,讓我跟隨在神師身邊修學;神師善待大單於送到他身邊的人,允我出神殿照顧哥哥,臨別時還贈了金豆給我哥哥治病。”
雪霽取出金豆子放在手掌上,火光映照下,金豆色澤深重赤黃,雪霽用指甲在上一劃,便出現淺淺痕跡,是十成成色的純金,非尋常可見——人人都知神師最愛金子,有這樣的收藏倒是不足為奇。
“我有此為證。” 發聲那人躲在黑暗中,明晃晃的火光刺目,雪霽看不清是誰在說話:“不知是誰在傳播我哥哥觸怒了神明、我被神殿趕出來?如此說法可有證據?”
少女接連追問,明明滅滅的火光映著她如水的眼波,熠熠幽豔,眼神卻堅定如水下磐石,堅韌得出乎所有人意料。
舉著火把的牧民們沒了言語。
“你哥哥都是滿身膿包,這樣的怪病還要什麼證據?”躲在黑暗中的人叫道:“這是神明降下的懲罰,他是被神明遺棄之人!大家都會被他連累!”
最後一句話點燃了牧民們深藏心中的恐懼,惶恐之下,有人開始哭泣:“我不想被神明遺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