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人漢人都是人,何來高低貴賤之分。”雪霽被喬淵重新圍成一座毛氈塔,在意的卻是別的事。她輕輕道:“你偷拿我們的肉幹和水,拿就拿了,為何還要糟蹋糧食?”
少女“嘁”了一聲,解下水囊和幹糧袋子往地上一扔:“喏,還給你們了,可別說我偷漢人的東西。”
喬淵圍好毛氈,低聲對雪霽道:“別理她,她說的話一個字都別信。”轉身撿起水囊糧袋放回去,看都不看少女一眼,只道:“這火也是漢人生的,你可以走了——沙漠夜晚沒水沒食沒火沒伴,好自為之。”
少女自沙上跳起,怒道:“走就走,誰怕你!”
雪霽忙道:“喬……瞧你認真的,我哥哥只是在提醒沙漠危險。”怕這少女真的一怒而去出什麼意外,雪霽對喬淵道:“哥哥,她孤身一人,沙漠危險,帶她一起吧?”
喬淵瞪了少女一眼:“氈房搭好自己進來。不許吵我妹妹。”
老向導在氈房外守著篝火值夜,喬淵抱著雪霽挪到氈房最好的位置,將藥丸以溫水化了,慢慢喂給她。
少女縮在角落偷看兩人,突然冒出一句:“你妹妹雖然枯幹,但是以骷髏而論,是這世間最好看的小骷髏。”
雪霽嗆了一下,連咳嗽都是輕輕的,沒什麼力氣。喬淵輕撫她的後背給她順氣,對少女沒好氣道:“不會說話可以不說。我妹妹是這世間最好看的女孩子,比你好看一千倍一萬倍。”
“你又沒看見我的臉,怎麼知道我長什麼樣。”少女嘀咕一句,裹緊包臉的氈子,卻也知道不能再得罪喬淵,匆匆道:“我去外面值夜。”也不待喬淵答允,三蹦兩跳出了氈房。
“喬大哥,你看她是什麼人?”雪霽輕聲問道:“連食水都不準備,就敢來沙漠深處。”
“能吃就多吃點兒,我看這肉蓯蓉藥效甚好。”喬淵擦去雪霽嘴角藥漬,又舉起一勺肉湯喂進她嘴裡:“我看,她大概是西戎哪個部族的貴族少女。”
“向導說這附近有一片特殊的沙漠,叫‘瀚海銀沙’,在特定季節的特定時辰偶爾會出現海市蜃樓,往年有的西戎貴族會在此時來此行樂,觀賞蜃景。今年因耆善要在祖地舉辦祭天大典,不會有人來了。”喬淵猜測道:“這丫頭大約是個不需要去祭天大典的閑人,來瀚海銀沙等海市蜃樓等得無聊,隨便找點兒別的樂子。”
雪霽在書中見過蜃景記載,對這奇幻景色嚮往已久,沒想到這附近居然就有,想了想道:“喬大哥,若她是西戎貴族,我便可以向她打探我阿父阿母的下落。”
喬淵放下手中湯碗,搖搖頭:“都是我的猜測,還沒確定這少女的來歷,你不要向她打聽。萬一抓走桑朱伯父和望夫人的西戎士兵和這少女的部族有所聯系,貿然向她打探反而糟糕。”
“嗯,剛剛是我心急,思慮不周。”雪霽點頭記下:“我不會找她打探阿父阿母的下落。”
“也不是不能打探。”喬淵望著帳門外,若有所思:“只是要等相處長久,摸清西戎情況再迂迴探查。此事急不得,須得多花心思徐徐圖之。”
雪霽認真聽著,心中已有計較:要和這少女好好相處,盡快了解西戎情況。
喬淵轉向雪霽,溫言道:“養好身體是第一要事,你不要消耗心血多思多慮,一切有我,今後對著外人我們就假作親兄妹,不要叫我喬大哥,像剛才一樣叫‘哥哥’。”
“好的,哥哥。”雪霽乖乖改口,她想的十分簡單:這裡的西戎人似乎十分不喜漢人,自己是半個西戎人,若喬大哥是自己的親哥哥,他的處境或許會好一些。
喬淵起身鋪床,心想這樣很好,以後照顧起來才不會讓人說閑話。
氈房外突然一陣嘈雜,少女尖叫連連:“蛇!蛇!蝮蛇!”
“待著別動!”喬淵一驚,囑咐了雪霽,幾步沖出門外守住門口。
少女看到他出現,立刻跳過來躲到他身後,緊緊攥著喬淵手臂指給他看:“那裡,在那裡!”
喬淵第一次見到色同沙礫、頭呈倒三角狀的沙漠蝮蛇,也不知道有毒沒毒,應該該怎麼辦,只得護著少女道:“進帳,別跟這裡礙事。”
老向導躲得遠遠的,向喬淵扔出一根手杖:“繞到後面,挑走它!”
喬淵接過木杖,對少女道:“快進去,別礙事。”少女怕得厲害,哪裡肯聽,秤砣一樣掛在他手臂上不肯離開:“不要!你不許走,擋在我前面不許離開!我什麼都不怕,只怕蛇!”
喬淵振臂,將少女甩進氈房中:“死了就不用怕了。”
少女已是第二次被喬淵丟在地上,這次摔的生疼,氣的要死也怕的要死:“什麼叫死了就不用怕了?你是要弄死蛇,還是弄死我!”
雪霽安坐帳中,安慰她:“我哥哥不會弄死你,肯定是要弄死蛇,不用怕。”
少女見雪霽淡定自若,心下略定,挪到她身旁小聲問道:“小骷髏,你哥會殺蛇嗎?”
這個雪霽卻不知道:“我們第一次進沙漠,這裡的蛇他肯定沒殺過。不過我哥哥身手很好,定能把蛇挑走,你不要怕。”
少女更怕了,生怕喬淵挑走的蛇半夜再游回來。她扯開嗓門,用漢話大聲嘶吼:“你妹妹讓你把蛇砍了!不是挑走,是砍死!砍斷!砍成兩截!”
門外一陣騷動,老向導突然發出慘叫,喬淵大叫:“糟糕!”
雪霽與少女面面相覷,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