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方逑很有眼色的一句打岔緩和了氣氛,慶元帝也失去了拉家常循序漸進的耐心。
他身子微微朝前傾,雙眸帶著審視,一改方才和藹可親的長輩姿態,展露帝王的威嚴氣勢,一股無形的壓迫瞬間逼向卿月二人。
“你們出山前長老們可曾交代過什麼?”
卿月穩住心神,努力驅散壓在心頭的憋悶感,隨即目光不躲不避,坦然迎上慶元帝的視線,接受帝王的審視,周旋道:“只是不放心地叮囑了些許日常,讓我們出門在外照顧好自己。”
“就只是這樣?”
慶元帝虎目半眯,顯然不相信卿月的說辭,“苗疆子民世代生活的蒼落山坐落在邕國國界內,按理說苗疆子民也是邕國人,受我邕國律法管束,享我邕國子民同等政策福利。”
“然而實際並非如此。”
他話鋒一轉,並沒有因為卿月是個小姑娘就委婉言辭,反倒將苗疆與邕國的實際情況以及隱形矛盾沖突擺到明面上來,直接進入正題。
“世人皆知苗疆神秘詭異,一手祖傳蠱術神乎其神,能兵不血刃殺潰三軍,也能在活人只剩一口氣時力挽狂瀾,救人一命。”
慶元帝邊說邊觀察卿月二人的反應,繼續道:“只是蠱術由各種各樣的毒蟲煉制而成,尚且有形。巫術呢?巫術雖比不得傳統道術與佛法盛行,屬於旁門左道行列,但是架不住它陰狠,超脫自然法則,傳言能殺人於無形,不見血不罷休,更別提其他的作用了。”
“如此厲害的秘術全部出自苗疆,無論誰掌權,對於苗疆的忌憚都不會少,你們覺得呢?”
卿月:……
顏朗:……
他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無奈。
見他倆一副吃癟的神情,慶元帝心情大好,說了那麼多話,有點渴了,便端起茶盞潤潤嗓子,身子放鬆往椅背上靠。
他似乎並不在意卿月二人乃至整個苗疆的想法,只在意是否能利用苗疆達成利益最大化,是否能在他退位前完成宏偉大業,載入史冊流芳百世。
他今年五十有八,就給他建立宏偉大業的時間不多了,這才是他費盡心思將苗疆聖女召入上京城的原因。
“那只是傳言。”
卿月深吸一口氣,試圖與這位天下之尊講講道理,然而沒等她正兒八經反駁傳言,就被慶元帝制止了。
“卿姑娘的意思是傳言不可信,朕老糊塗輕信了讒言?”
慶元帝反問,面露不悅,一頂帽子張嘴就扣下來。
人在高位待久了,習慣性掌控別人,多少都會有點目空一切的毛病,大多時候聽不進逆言,希望別人事事順著自己,能不顧一切的滿足自己所有的設想與期盼,慶元帝也不例外。
他算是個明君,在位期間天下太平,無大戰大災,國庫豐盈,百姓安居樂業,換作別人能做到這種地步定然滿足了。
慶元帝卻不然。
他覺得自己每日起的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兢兢業業地處理政務,還要時不時受那些大臣的氣,一幹就是二十五年,並不比前三位皇帝差,史書留名不該只得一個“守成明君”的評價。
年輕時還好,心存百姓,對於名利沒那麼看重,如今年紀大了,他慢慢變得焦慮,有時看到史官手中的冊子,總覺得自己被記載的一生過於平庸,與他的期望著實不太相符。
但是他不敢出面讓史官修改,生怕傳出什麼不好聽的流言晚節不保,成為百姓口中以勢壓人,罔顧事實的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