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就是制備花瓶表面需要用到的竹絲了。
越是這種精細的巧物,需要用到的竹篾寬度越小。她便將劍門刀調整到極小的開口,等手裡的竹子刮青又劈開後,統統將它們放到小角劍門上走了一遍。
出來的竹絲米黃又細長。且因為前日裡下過雪,竹子本身水分充足的緣故,今日製備出來的竹絲又軟又韌,可塑性極強。
姜姀將竹絲橫穿到骨架上頭,一圈一圈由小及大,像盤蚊香似的地編織了起來。
到這一步為止,她做出來的半成品和先前做過的桌罩有五六分相似。只是花瓶體量更小,用的竹絲更為細致,且織得更密,幾乎見不著絲與絲之間的間隙。
如此即便只做了一半,叫人看著,也覺得相當富有美感。
蘭英嬸和李秀婉不敢打擾她,只一人搬了張板凳,坐在院牆後頭曬太陽,時不時探個頭出去看看進度。一眨眼,出現了西瓜瓢似的小半圓。再一眨眼,就見姜姀已經在給花瓶的大肚腩收口了。
姜姀本想一編到底,卻在收口前夕,臨時改變了主意。
畢竟這樣通體圓潤的花瓶,尤其搭配上小號瓶口,看起來過於肥圓。不像花瓶,反倒像顆地雷。
要給那些文人雅士瞧去,多半會覺得模樣太過粗鄙,難登大雅之堂,反倒讓人忽略了竹子與鮮花相襯的意趣。因此這個瓶底還得做進一步改良。
加之鮮花插進去的鮮花需要放水養著,她想了想,便在花瓶的底部,塞下了半截寬口竹筒。只要將水從瓶口倒進去,就能落到內裡放著的竹筒上。
這樣凸出來一小截的竹筒,恰巧能作為花瓶的瓶底。在上頭交錯地纏幾圈竹絲以後,既豐富了花瓶的立面紋飾,又讓原本圓溜溜尋不出個褶皺的大肚子,多了一絲窈窕的美感。
這般上環肥,下燕瘦,就算是再挑肥揀瘦的客人,也尋不出毛病來了。
蘭英嬸最後一回探頭,就見姜姀左右手輪換,將花瓶扔到空中拋著玩兒。
此舉是為了感受裡頭盛水的竹筒固定得是否牢靠。覺著不搖不晃之後,便能往裡頭添水插花了。
外頭的兩人見她大功告成,都從板凳上起身,快步進來。
這回大呼小叫的換了一撥人。
“真好看。”說這話的是蘭英嬸。
“我這就拿回去插花試試。”再是李秀婉,她已經揣著竹花瓶往門外走了。
姜姀正需要看看成果展示,便同她一起過去。
李秀婉將花瓶放在堂屋的方案上,舀出來一瓢水,往花瓶裡添了點兒。起先姜姀還覺著這花瓶做得一點刺都挑不出,這會兒一見她添水,就將眉頭皺了起來。
瓶口太小,不方便加水。不僅瓶身灑上了水,連方案都被淋得濕漉漉的。
蘭英嬸找了抹布來擦,卻擦不去姜姀心上的愁雲。她連鼻子都皺起來了,腦子裡翻來覆去地思忖,該如何解決小口花瓶加水難的問題。
在花瓶上放漏鬥倒是可行。這個朝代的多數人家裡,都放有一個陶土做的漏鬥。但家中有是一碼事,自己的花瓶需要用上漏鬥加水,又是另一碼事。
她可以在花瓶售出的時候預先告知客人這個問題,卻不能只說出自家貨品的弊端,不給出解決方案吶。
這般想著,姜姀想起了坡上的林子裡,那棵總被她薅羊毛的老枇杷樹:“若咱們賣竹花瓶時,多給人家兩片枇杷葉呢?枇杷葉子一卷,便是現成的小漏鬥。再往漏鬥裡面加水,就不會灑得到處都是了。”
李秀婉笑道:“這個主意好。”
她老早見過那棵枇杷樹了,就在距離他們住著的地方不遠。往常出去摘野菜時,常常會經過那棵樹下。也知道那棵枇杷的葉子,好比成精了一般生得碩大無比。
要能撿上一些,給買竹花瓶的客人做搭頭,他們肯定高興。
今兒個的李秀婉腳下呼呼生風。不一會兒工夫,就撿了幾片枇杷葉回來,都遞到了姜姀手裡。
姜姀將葉子一折,插到了瓶口上。果不其然,水瓢裡的水都順著葉片流進了花瓶裡。嘩啦啦的水聲淌得她心頭上都在響,簡直比銅板撞銅板的響聲,聽著還要悅耳。
隨後李秀婉便將孩子們採來的花都插上了。一半嫩黃,一半嬌粉,都在竹花瓶裡綻開。與竹色相稱,瞧著格外明亮。
“真好看。”李秀婉左看右看,又抱了花瓶到陽光底下細琢磨。
陽光透過竹絲間極微小的孔隙,灑出一片斑駁的側影。風一吹,捎帶來陣陣花香和淺淡的竹香。她要是縣城裡買花瓶的客人,大約會恨不得將自家的每個角落都擺滿,再將當季的鮮花和過往時節的幹花統統插上。
實在是太好看,太矚目,太惹人喜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