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數了數日子,從那會兒開始過去不過半個多月,竟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沈獵戶同樣很感慨:“我以為已經過去很久了呢。沒想到兜兜轉轉,連個秋天都沒走完。”
“是啊。”姜姀道,“那時候我壓根不敢想,咱們兩家人竟會變得這樣親密。阿叔您有所不知,當初我見您時候怕得要命。總覺得您長得兇巴巴的,生怕您是個壞人。”
“那會兒你抓著弓的手抖得和篩子似的,還想讓人不知道嗎?”
兩人笑了一路。
直到繞過一棵頂粗壯的樟樹,沈獵戶登時啞下口來:“噓,從這裡開始就要當心了。盡管此處依舊不算深山,但周圍偶有野獸出沒,並非全然沒有危險的地界。”
姜姀警惕地環顧四周,一顆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上。
以樟樹為界,這一帶的樹木明顯比外圍茂密得多。看過去只覺得鬱郁蔥蔥,怎麼也望不到頭。
陽光透過葉片,打下稀疏碎影。越往深處走去,光亮就愈發稀薄。到最後明明身在白晝,卻彷彿陷入黃昏。
林子裡四下無風,體感上溫暖又潮濕。周遭安靜極,姜姀甚至能聽見心髒在胸膛裡蓬勃躍動的聲音。撲通撲通,和她的腳步踩著一樣的節律。兩相奏鳴,像森林裡熱鬧非凡的交響樂。
“噓,別動。”
樂聲戛然而止,姜姀的腳步頓住。
順著沈獵戶手指的方向望去,長滿地衣的樹幹旁蹲著一隻毛色斑駁的野兔。它時不時警覺地環顧四周,如同方才的自己那般,殊不知危險正在步步逼近。
沈獵戶輕聲道:“還記得剛才是怎麼用弩的嗎?”
姜姀小聲地噓出一口氣。搭箭拉弦,瞄準射擊,一氣呵成。
萬籟俱寂下,竹箭劃破空氣的聲音聽著格外清晰。箭頭嘶的一聲插入樹幹,一旁蹲著的野兔受了驚,眨眼間便沒了蹤跡。
姜姀一雙手抖得厲害。沈獵戶看她一眼:“沒事,頭一回嘛,一回生二回熟。”
原先的激動和緊張隨著竹箭的出膛漸漸消散。她心裡陡然放鬆下來,穩住顫抖的雙手回看過去:“阿叔,咱們繼續走罷。”
兩人又走出一段。
沈獵戶道:“我第一次跟我爹進山打獵那會兒怕得不像話。後來發現越是緊張,射箭的準頭越是歪。越不想自己手抖,就抖得越厲害。”
“後來呢?”姜姀問他,“您是什麼時候開始不緊張的?”
“放下以後。得失心不那麼重以後,自然就不緊張了。你是不是想著第一次進山一定要帶點成果回去。”
“有這想法。”姜姀實話實說道。
“我就知道。”沈獵戶道,“實際打獵這事也是靠天吃飯。萬一今日老天爺不把獵物擺到你面前,你就是把草鞋走爛也打不到一隻。所以有時候打不著東西並不是你的能力問題,而是少了那麼一點點運氣。”
他一回頭,腳步猛地停下:“別動,草叢裡有東西。”
舉起弓箭,沈獵戶瞄準草堆裡聳動的一團射過去。
之後便見一隻野雞從草堆後竄出來,背上頂著一根箭鏃,急匆匆地跑出兩步。而後腦袋一栽,倒在了枯葉上。
他彎腰拎起野雞的腳脖把它丟進背簍裡。
姜姀面上壓抑不住欣喜。卻沒來得及說話,斜眼一瞥,看見野雞方才停駐的草叢裡似乎飛快移動著什麼。
那東西以難以捕捉的速度在他們的視野盲區穿行。她幾乎本能地飛撲出去,撞到沈獵戶身上,逼得他向後連退幾步。
草叢裡的東西受驚後現出身影,是一條渾身翠綠的竹葉青,只驚鴻一現就潛入枯葉下頭消失了蹤影。
沈獵戶卻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你反應倒挺快。被這東西咬一口可不得了啊。不過你別忘了,咱們都穿著草鞋,褲腳還紮著,那東西進不來。只要不是從樹上掛下來就沒必要那麼驚慌。”
“我這不是沒經驗嗎,想著既然是毒蛇,還是能離多遠就離多遠好。”她後撤一步,打量了背簍裡的野雞一眼,“挺肥呀。這只比先前獵到的都大。”
“所以說,打獵這事看運氣。剛才我也是運氣好,盲射就射中了它。”
姜姀跟著笑,不想眼前沈獵戶的神情卻忽的嚴肅起來。
他身上頓住,高聲厲喝道:“阿姀別動,千萬別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