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惡人
快至天亮時分, 天開始放晴。
屋裡的火燃了徹夜,把這些日子以來囤積的柴火燒了個精光。
身上的衣裳被烤幹後,小果靠在牆角, 由她娘親哄著,半夢半醒地睡了整個後半夜。
姜姀卻徹夜未眠,時不時地摸摸那人的額頭。起初是擔心他失溫, 一個勁兒地往火堆裡添柴,生怕他冷得醒不過來。直到後來發覺他身上愈發滾燙, 像一塊烤熱的鐵板,一碰上就知道高燒得厲害。
她烤幹了一部分茅草,給他墊在身下用來隔水, 又幫他把衣袖和褲腿都撩起來輔助散熱。原先嘩嘩流血的地方在他的右膝關節處。傷口很深, 見血見肉, 怕是感染了, 難怪燒得這樣厲害。
這人也不曉得在雨裡躺了多久。看那位置, 極有可能是從山崖上摔下來,恰巧砸在了灶房不生氣是不可能的。好好的灶房,好好的灶臺,這般牢靠的物什,要沒這人從天而降,很難在一夕之間化為廢墟。
值得慶幸的是, 灶房裡的東西都事先被挪開。要不然被這位天外來客這麼一鬧,先前的積攢可就全沒了。
不過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就從山崖上摔下來了呢。
姜姀做了許多猜測。首先排除喝大了酒。這人身上、嘴裡,都沒有酒味,不像是喝醉了失足跌下來的。
也不像是自殺。一個會穿緞面裡衣的男人, 再怎麼說也是非富即貴。就算尋死,也合該選個體面的死法。不至於在暴雨夜,獨自一人跑到深山老林裡跳崖。
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仇殺。
電視裡不都這麼演的麼。
月黑風高夜,幾個蒙面人把想要解決的富家公子哥打暈了往懸崖底下一扔。此後回去交差,說大事已成。
僱主聞言,覺得仇人已死,心中暢快,桀桀桀地笑個不停……
她收回思緒,更加認定仇殺的想法。有錢人的世界向來錯綜複雜,換作哪個時代都一樣。
只是可惜了自個兒這個被連累的。還沒攢夠錢買鐵鍋呢,灶房就沒了。
不過不妨事。既然對方是有錢人,大不了等他醒來,要他聯系家裡把灶房賠了。只要人能活下來,那就萬事大吉。
看著躺在地上滿臉泥汙的男人,姜姀沒繼續坐著,走到屋外,打回來一盆清水。
沒軟帕巾,她就從他的裡衣上撕下一塊,浸透了水,一點點把他面頰上的泥汙擦去。
微薄晨光下,男人的面色依舊蒼白。連同嘴唇也毫無血色,整個人散發出一股沉沉的死氣。
姜姀蹙著眉,幫他擦拭眼角耳畔那些難清的泥垢。
他眉毛濃密,眉骨很高。鼻樑也是銳利挺拔,像高聳的山峰那樣有稜有角。
她在屋外摸瞎期間就早有發覺。只是那會兒一心繫在這條風雨飄搖的性命上,全然沒心思顧及眼前這人長得是美是醜。
現在洗幹淨了,倒真覺得,這人要是依舊鮮活,這副皮囊肯定相當惹人注目。
她把面上擦完後,又替他擦了脖子和身體的上半部分。
他身上有幾道擦傷,好在傷得不深,應該是落下來時候被樹枝和山壁劃的。手臂竟是最完好的部分,她一併用涼水過了遍,權當給他身上退熱。
下肢擦到了膝蓋位置,其餘的實在不好下手。她不是醫生,沒辦法把這麼大個大老爺們當成木頭一樣在手裡擺弄。
按說擦完身該給他換身衣裳。但這人身量高大,她母女二人的衣服沒一件給他適用。
恐怕得等天徹底亮了,再去沈獵戶家借一身男子的衣裳給他換上。要不然身上髒成這樣,也不利於傷口恢複。
外頭傳來倉促的腳步聲。
姜姀恰好端了陶盆出去倒水。迎面看見沈獵戶一雙眼睛血絲遍佈,就猜到他怕也是一夜沒睡,所以一大早就趕來了。
“阿姀你們沒事罷?”待他瞥見塌掉的半邊房子,先是愣了愣,而後語氣忽地急促起來,“小果呢,有受傷嗎?”
姜姀笑說沒事,伸手接過他帶回來的背簍:“阿叔您不用擔心。塌的是灶房,那會兒我們正好在堂屋,只受了點驚嚇。”
“所幸是這半邊。我聽薛老漢說過,這間草屋起先沒搭灶房。後來建著建著,覺得裡頭太小,隔個灶房出來會擠,便在旁邊另起了一間。”沈獵戶走到灶房那頭,看清塌房的慘狀後,還是倒吸一口涼氣,“不過不該啊。灶房有梁也有柱,按說不會因為暴雨就塌成這樣。”
姜姀指了指屋內:“罪魁禍首在裡頭呢。”
帶著一臉不解,沈獵戶走至屋內。
小果還趴在牆角睡著。身側是燃盡的火堆,再過去些,竟四仰八叉地躺了個人。
他一下便猜中了緣由:“從山上掉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