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首畏尾的女子接過竹簸箕,道過謝後,捧在懷裡逐漸走遠。
沈獵戶挑起扁擔,現在再聽吆喝聲,已經覺得悅耳許多,也漸漸開始接受周圍人聞聲投來的熾烈目光。
也是難為姜姀。平日裡說話細聲細氣,現下裡吆喝得這麼賣力,還不是為了兩家的生計。眼一閉嘴一張,也學著姜姀的語氣吆喝起來:“賣竹簸箕,竹背簍,竹筐咯——”
姜姀吆喝到半途,被他的大嗓門攔腰打斷,驚訝之餘,定定神,和他一唱一和地走過大半途。
起初以為是尋常叫賣的村民們都因此探出頭來。
兩人的聲音一個細膩一個粗獷,一個音調高一個音調低,搭配在一起,就跟唱曲兒似的,一點不覺得吵,反而還挺動聽。
走到村中段,沈獵戶停下來歇歇腳,來湊熱鬧的村民愈發多了,翻翻這個,看看那個,霎時間好一派熱鬧。
有抱孩子的婦女親身試了試那個背簍,覺得的確好用,當即便把為數不多的兩個包圓了。一個給自己孩子用,另一個留給弟媳肚子裡未出世的那個,姜姀也給她優惠一文錢,算是對未出世孩子的祝福。
周邊不少村民與那婦女相熟。見姜姀這樣會做生意,說起話來甜得像浸了蜜,更加樂意捧她的場。
有幾個把竹簸箕帶回去的,還小小替她宣傳了一番。沒等沈獵戶挑起扁擔走下一程,後來的一撥人又湧上前,把他倆圍了個水洩不通。
沒到晌午,挑筐裡就只剩了一個沒被挑揀走的竹筐。後趕來想買竹簸箕的沒趕上趟,姜姀便把剩下的最後一個竹筐折了一文錢賣出去。
人樂呵呵抱著竹筐打算回去,末了還問了姜姀下次下山的時間,約好到時無論他趕不趕得上,都一定要給他留個竹簸箕。
至此,帶下來的所有竹編器皿賣了個幹淨。
沈獵戶樂的啊,一張嘴笑得都合不攏:“早知一齊吆喝這般好用,我就該早些把自己這張老嘴撬開,白白讓你費了那麼些時候的嗓子。”
姜姀笑說沒事,走到樹蔭底下,清點了下今日的收成。
統共賣出六十五文,換來六個雞蛋,一罐醃菜,還有一升黃豆。
說好的五五分,半文錢劈不開零頭,姜姀便把三十三文錢塞給正收拾扁擔的沈獵戶。
“那我不是多拿了半文錢。”他執意不肯,拗得沒法兒。
姜姀勸到頭大。倆人在樹蔭底下幹耗許久,他依舊說什麼都不肯把多給的半文錢拿了。
“這樣,咱們一人各退一步。我拿三十文,趁這會兒時候還早,趕到縣城裡給嬌嬌買點溫補的藥。其餘的你都收著。你倆瘦成這樣,需要補營養,雞蛋黃豆都是必須吃的。醃菜就留給你蘭英嬸,她喜歡用醃菜下粥。這個你可別跟我搶啊。”
“沈叔,您這樣,我……”
“你怎麼了,你既叫我一聲叔,我就得把你當家裡的小輩照顧著不是。這都是出門前你蘭英嬸交代的,你要辯,回去跟她辯去。我這人嘴笨,說不過你。”
他麻溜地把多出來的三枚銅板朝姜姀褲腿上一扔,挑起扁擔頭也不回地離開。
“叔,城裡路遠,帶個餅子走。”
“不用了。”沈獵戶勉力抬起半隻手晃了晃,“留著自個兒吃吧。”
沖著他的背影搖搖頭,姜姀走到田邊,看小果和大妞玩得不亦樂乎,雖不忍打斷,卻還是拉開嗓子大喊一聲:“走咯,小果,回家咯。”
說是回家,其實她並沒有打算直接回去。只是當著大家夥兒的面大喊大叫說要去鋪子裡買東西過分聲張。
都知道她剛賣了東西,方才還在樹下數錢,難保有些心思不正的看著會嫉妒。
有沈獵戶在還好,有壯漢撐腰,沒人敢近身。如今只剩下她們孤兒寡母,回山之路長著,還是低調點好。
從田埂裡跑回來的小果汗如雨下。湊近一瞧,整個人身上又是土又是泥,像剛從水田裡挖出來的泥鰍,髒兮兮的四處亂蹦。
姜姀倒不是嫌棄。沒分家那會兒,那樣臭烘烘的兩個人都能摟在一處。只是心想著,該買點豬板油了。不做個肥皂出來,這一身的餿臭,怕是很難洗掉。
憑著記憶,她來到村西頭的雜貨鋪。
村裡沒有市集,走到縣城又有幾十裡路,雜貨鋪就成了村民們日常周轉採買的重要場所,沒有之一。整個白澱村只這一家雜貨鋪,店家是裡正的親叔叔,一個上了年紀的花發老爺子。
姜姀並不曉得老爺子的大名,只知道村裡人都喊他壽叔。也不知是真在名字裡有個“壽”字,還是因為他長了一對令人過目難忘的長壽眉。
總之,是個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