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陳王。”
姜悅容說得輕描淡寫,彷彿陳王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螻蟻,而非皇親貴胄。
“皇兄這麼縱容,靈妃免不得要遭受前朝非議。”
遠處的小坡。齊鄖遙望白白的小點,沒有對冷不丁出現在身邊的越王感到意外,“處決五皇弟屍身乃朕下的旨意,與她何幹?”
越王失笑卻不反駁。如果阿挽還在,如果她遇到此間不平事,而他恰好有絕對的權力,他也會和皇兄一樣,讓她達成自己的目的。
“他是皇親國戚!你怎敢!”姜紹不知道自己的小女兒怎麼做這樣大膽,“這事若是皇上知道,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你是寵妃,皇上自會原諒,可爹爹的性命你想過沒有!”
“姜大人,你想你的命,那我阿孃呢?”姜悅容轉過身,沒有控訴的歇斯底裡,她全然看清父親的虛偽,“誰為她想過?”
她的話說得足夠清楚,姜紹已經知道他和柳氏今夜被帶到亂葬崗的原因。
姜紹蒼白地為自己辯解:“那是陳王之命,為父如何能抗衡?而且是你娘自己同意,去與陳王交涉,豈能怪為父?”
“本宮記得,阿孃一失蹤,柳姨娘便被你抬為了正室。”
無疑,姜紹的作為是最好的佐證。
姜悅容見他啞口無言,淡薄地輕笑,緩慢而從容地從袖袋中拿出匕首,姜紹驚疑不定的眼神下,薄刃有力地劃開他被控制的手背、手臂,猩紅濃稠的血液噴湧,順著弧度滴落在地。
酷吏鬆手的一瞬,姜紹面色慘白的捂著傷口,然而傷口兩手都有,一時不知捂哪一個更好,厲聲恐懼地質問:“姜悅容!你到底要幹什麼!你難道要弒父?!你別忘了,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我做了正確的決定!這個世道,母家的尊榮才決定你能走多遠,你如今讓為父死,就不怕往後無人為你撐腰!”
“姜大人,你與沙族茍合之際,想過你與本宮榮辱與共麼?想過,遠在深宮的本宮該如何活下來嗎?”每一個字都是針尖,埋在姜悅容心中,她以為自己遺忘,可真正說出口還是會痛,“進宮,賣國,每一件事,你都沒有想讓本宮活下來,只是本宮僥幸,才有此時此刻。”
與沙族茍合,如果不是齊鄖不在意,將她與姜家分離,換一個多疑的皇帝,姜紹與陳王親近、通敵叛國,無論事成與否,她姜悅容都沒有活下來的機會。
姜紹敏銳的抓到她的痛楚,立刻軟聲哄道:“怎麼會?你是為父的女兒,正因為知道你得皇上寵愛,這才敢為姜家的未來搏上一搏。事成,為父早讓你柳姨娘的姐姐與陳王通氣,饒你性命。為父雖與陳王合謀,實際還是忠於皇上,早早做好陳王罪證的收集,若苗頭不對,護國有功之名亦能爭得一襲之地,屆時你也有更好的靠山不是。容兒,為父曾經是被蒙了眼,沒看到你的好,你就原諒為父這一回,可好?”
“噓——”姜悅容豎起食指放在唇前,“這些話父親說晚了,不必再說。你看,屬於你和柳姨娘的歸路已經來了。”
亂葬崗坑下的咀嚼聲停下,姜悅容側頭看向右邊,姜紹順著看去,雙腿一軟便癱倒,嚥著唾液一點一點往後退,與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柳氏擠在一團——
四五酷吏手中牽著鐵鏈,綠油油的亮光像寶石懸在半空,它們的主人卻不是人,是姜悅容讓人特意帶來的餓了四五日的野狼。
兇獸饑餓,聞到血液的氣味,激起它們生來的躁動,忍不住向前爆沖。
“放它們進去。”
酷吏聽她指令,一人把守門關防止姜紹二人逃出,其餘人則彎腰解開捆住野狼的鎖鏈,兇獸脫韁,沒有猶豫直沖食物而去。
“姜悅容!你不得好死!啊!!!走開!別過來!”
慘叫此起彼伏,姜悅容沒興趣看正在享受阿孃死後遭遇的二人,擦拭匕首上已經幹涸的血漬,實在擦不掉煩悶地收刀入鞘,偏頭將視線落在已經被壓跪在一旁有段時間的姜悅心身上。
大發慈悲地拿去她口中的布。
姜悅心耳中充斥著父母的求饒聲,面色慘白,顫聲指責:“姜悅容,你喪心病狂!毫無人性!”
“姐姐最好別出聲,好好看著他們,否則本宮不介意讓姐姐永遠說不出話來。”姜悅容似當初看著和嬪被處刑,屈膝坐下,沒有遮掩的看著牢籠中的慘像。
原來,姜悅心她不想這麼輕易放過,但為齊鄖做了不少事的平陽伯夫婦為她求情。齊鄖說讓她做主,姜悅容還是賣了平陽伯夫婦一個面子,只讓姜悅心來嘗試一下她經歷過的錐心之痛。
有姜紹夫婦殺雞儆猴,姜悅心知道她沒有什麼做不出來,而且她這個妹妹根本不擔心皇帝是否會厭棄,說明她當下的一切都是皇帝默許,姜悅心為了保命很識趣地閉上嘴。
一隻血手驀然從牢籠中伸出,離姜悅容只差幾寸,嚇得景憂趕快上前。不過很快,血手被尖銳的牙齒拖了回去,牢籠中再沒有聲息,只有狼群啃食的聲音。
姜悅容握著椅子把手,長長撥出一口氣,撐著站起身。景憂給予她託力,讓她慢慢走向來時的馬車。
齊鄖早早從另一頭趕了過來,站在馬車旁等她。
姜悅容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停下,望著他深邃深情的眼眸,久久不言。
曾經,阿孃是她前行的枷鎖,阿孃懦弱膽小,她仍執意想要拖拽阿孃離開那個並不幸福的地方。阿孃死後,姜紹、柳氏的結局又成為另一道枷鎖。
如今,所有的枷鎖都在齊鄖的偏袒下,一一解除,她——
算是異口同聲,姜悅容同齊鄖互相對望中,說出今夜兩人的第一句話:
“陛下,讓我出宮吧。”
“英英,我放你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