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悅容稍微清醒一點,目光與郭昭容柔和帶笑的眼神觸碰,她嘴角動了動,最後只說:“那裡坐了那麼多人,皇上許是在看其他人,姐姐你看錯了。”
“別人我應會看錯,可皇上若是看你,那我是萬萬不會錯。”郭昭容拍拍她的手,“皇上會待你好。”
郭昭容待她真心且很好,姜悅容也不想瞞她:“郭姐姐,皇上待我不是你想的那般,他只是……只是將我看做一個心智未熟的孩子在養罷了。”
話未說完,就已到儀元宮,郭昭容沒有放人回去,只叫粟筱先給主子暖湯婆子,等姜悅容回來時就可安睡,姜悅容則被她拉到儀元宮的寢室裡。
郭昭容讓心若卸去壓頭的釵環,才於姜悅容一同坐到塌上,桌案上擺了棋盤,她執黑子,姜悅容執白子。
郭昭容邊下邊看著她問:“你認為皇上是將你當做孩子養才留在宮裡的?”
姜悅容不認為自己的感覺有錯:“嗯。”
“那我問你。據我所知,你、你家裡與皇上都沒有牽扯,且你父母皆健在,皇上為何要將你當做孩子養?”郭昭容手中落子不停,嘴裡的話像飛針般向她刺來,“即便皇上真是因為什麼原因需要照顧你,他為何不直接將你認作義女,給你一個異姓公主的身份,而是將你以妃嬪的身份帶進宮來照顧?”
郭昭容所說的這些,她也曾思考過,可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皇帝待她確實沒有男女私慾在裡,與之處理這種情況的方法非常矛盾。
“皇上或許是真的想照顧你,可在他以妃嬪之身將你帶進皇宮,這條路便走岔了。”
“姐姐,你……”姜悅容瞬間抬眼,掃視一圈,侍奉的人早已被郭昭容清了出去,只有她們二人說一些體己話,以及一些‘大逆不道’的話。
郭昭容對自己說的話不以為然,掀眼望她:“妹妹,我同你說這些話是想告訴你,不要覺得皇上是為何對你,不論他如何想如何做,你都成為了宮中的妃嬪之一,你要想清楚以後要怎麼活下去,而不是覺得皇上對你沒有男女之情你就不會牽扯進後宮紛爭中,明白嗎?”
姜悅容目光閃爍,答道:“姐姐,我只想出宮。”
“傻丫頭,你怎麼還不明白,皇宮是牢籠,不會有能出去的一日。”郭昭容耐心打消她不成熟的想法,“我們為妃之人與那些宮女不一樣,宮女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成為尚宮局的女官,或待年齡到選擇出宮去。我們作為妃嬪,這一生都將與皇上繫結,即便被廢出宮也不是真正的自由,只是換了一個關押的地方罷了。逃脫不了的我們能憑借的只有皇上的寵愛,或者真正隱匿,後者縱觀前後也找不出幾人來。便像莊妃一樣有可靠的孃家,進宮後也是以皇上的寵愛為依憑。我們這樣的家中不可依靠,不依靠皇上,便得尋求更穩妥的方法,有個孩子或,不若便只能依附於莊妃等人成為他們的棋子,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姜悅容下棋的手頓了頓:“可是姐姐你……”
“我與你不一樣,身後無牽無掛,只需在宮中活得安好就夠了。”
郭昭容與她確實不一樣,羥州知縣一家老小早於郭昭容進宮那年,羥州發大水為救黎民而修堤葬身水禍。因英烈之名,皇帝作為補償,郭昭容在宮中一直沒什麼苦難,晉位也很快。
她還有阿孃要擔心。
郭昭容繼續說道:“還有一事——不能希冀皇上的寵愛會一直在自己身上,最是無情帝王家,皇上會有無數喜愛之人,但不會愛人。”
姜悅容沉默下去。
郭昭容在宮裡過得平淡,也沒什麼東西可以教給她,只能剖心剖肺的將自己所能講出來的道理全數講給她。
兩人都棋藝不精,最後以平局結束。
姜悅容回到瑤花閣時已是淩晨,子時過半。
粟筱過來為她卸了釵環,清洗妝面,為她換上水青色寢衣,見她在銅鏡前愣神,粟筱出聲詢問:“美人?”
“粟筱,宮裡的女人過得這麼困苦,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趨之若鶩?”手指輕輕撫上白皙的小臉,她的這張臉並非絕色,她也並不精明,甚至有點愚笨。
每一個人都以為皇朝裡的女人是最尊貴無虞,金絲銀線,吃穿不愁,誰又知道她們活的多麼艱難。
皇帝擁有那麼多女人的,三年一選,他身邊都有源源不斷的青春貌美的女人。帝王薄情,任何一個女人總有一天會面臨失寵,會被厭棄。
“美人,後宮是個賭場,堵贏了不僅榮華一生家族也能滿門榮耀,賭輸了不過一死。”粟筱輕柔地為她揉著頭上xue位,“莊妃等不論,其餘妃嬪多是家族棄子,她們唯有進宮搏上一搏,才可能尋著出路。”
粟筱在皇後身邊數年,連皇後都是家族棄子,更遑論其他人。
宴上睏倦不堪,躺上床榻後,姜悅容罕見地失眠,思考一夜自己的前路,直到天際昧旦時方緩緩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