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 章 傷痕
想起“習慣”兩個字, 崔陟眉宇間浮現不悅。
這世間哪有什麼習慣是不能打破的?又有什麼習慣是不能重新建立的?
一句話,滿室靜了幾息。
沈淨虞望向柳夢秋,她雖知崔陟素來獨斷專行, 不會聽從她的意願,卻未曾料到他會如此決絕, 竟讓柳夢秋離開得這般早。
柳夢秋垂贅了眼皮, 盯著腳下地面, 生硬地屈身行禮:“多謝主君。”再沒抬起目光, 一徑退出了書房, 背影單薄而孤寂,仿若一片隨風飄零的落葉。
院子裡的鳴心看見人出來立時迎上去,她的眼睛有些紅, 像是哭過了似的。前腳時候柳夢秋問她怎麼回事,她只抿著嘴唇不答。這時,眼圈原已漸漸消卻的紅又襲上來了。鳴心候立在階下, 恰聽到崔陟那句不留情面的吩咐。
她喉間微哽,聲音帶著幾分顫抖:“姑姑……”
柳夢秋沒有與之對視,拍拍她的肩, 語氣極盡可能地維持平常,就如方才的一切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小事:“趁這時候, 快去將寢屋做個清掃。”
鳴心心情低落, 柳夢秋不欲談起此事,她卻控制不住地亂想。姑姑與她有恩, 又與她朝夕相處,助她良多,但現在柳夢秋要被趕走了,就只剩她自己一個人了。
想到這裡, 鳴心的鼻子便泛酸,眼眶中的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她被柳夢秋半推著到了裡間,手裡塞了抹布,鳴心猛然一顫,如同被蜇了一般,她扶住柳夢秋的胳膊,叫了聲“姑姑”,眼神滴溜溜瞥了瞥外面,湊近壓低聲音道:“姑姑,你知曉……沈娘子的事,又是從頭跟著過來的,主君他,他會不會……”
餘下的話她說不出嘴了,每想一想她就寒毛直豎。那些得知某些秘辛的下人,最後守口如瓶的最好方式就是不在世間。
這算不算……
畢竟主君他能將沈娘子搶來,關在霽雪院,那他是否能做出更多的事?
鳴心嚇得淚水堆滿了眼眶,她抓緊柳夢秋,直用力到抓疼了人。
柳夢秋安撫地握住她的手,有人如此關心在意,心中感動之餘又有些哭笑不得:“你這腦袋瓜子都在想什麼,你在霽雪院這麼久可是知道了什麼秘密?”
鳴心忙不疊搖頭,她哪裡能知道主人的秘密。
柳夢秋拿指點了點她的額頭,柔聲道:“你我二人並無區別,主君的事哪裡會讓我們知道?”
“可是,可是沈娘子……”鳴心不放心,聲音中帶著幾分遲疑。
“前日長公主還邀沈娘子相聚,你小小年紀倒是忘得幹淨,你想一想,沈娘子的存在可算是秘辛?”
鳴心木木地看著柳夢秋,她還想在揪出一點可能的危險,但腦袋好像生了鏽,向來聽姑姑的話,此時一同往日任由柳夢秋的語句鑽了進去。
“莫要再胡思亂想,最後幾日,你難不成想我出點事?”
鳴心登時瞪大眼,頭搖成了撥浪鼓,她呸呸呸了幾聲,便不再想,又栽進了姑姑要離開她的傷心之中。
十幾日的光景,像水流一樣攥不住,一個錯神,就溜走了大半。
這日沈淨虞正伏案謄寫最後的收尾階段。一時忽覺口渴,到了底,於是想去裡間倒杯茶。
自開始了抄書,崔陟放寬禁令,許她在霽雪院活動。方下臺階,聽到旁邊倒座房裡揚起的聲音——
“姑姑!你又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