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 章 第二個和無數個
清香嫋嫋, 白煙成線。
驅邪散惡的薰香在兩人間徐徐焚燒。合室彌漫淡淡的雅香,燻得二人身上味道一致。
坐到腿上的沈淨虞登時就要起來。青銅香爐在崔陟手中轉了轉,送放到桌案, 空著的手順勢把她摁了回去。
“辭舊迎新,新年願望可想好了?”
這是昨夜混亂中答應她的, 始於突發奇想, 又或撫慰。
臨近新年, 她的反應木楞僵滯, 傳達出潛意識的抗拒, 崔陟緩和動作,燭淚燒成淚堆,足有兩刻鐘, 他才讓她有所生理性的反應,沒有立即繼續未竟的動作,他幫她攀上一回, 看她咬住粉唇神情略有迷離,這才重新欺上去,舔開她咬出牙痕的唇瓣。
燭火惶惶, 等她倦累地躺在他懷中,臉頰粉嫩, 眉眼暈出紅雲, 好乖,像個慵懶縮在主人懷裡亂蹭的小貓, 崔陟心頭驟軟,俯首親了親眼皮,決定給出一顆糖。
沈淨虞安靜了下,她緩緩點頭, 但並沒有啟唇說出到底是什麼願望,她知道還不到時候,不到崔陟想要的時候。
果真,崔陟牽了牽唇角,扶在她腰窩,說道:“晚上守歲時說與我聽。”
她不言語,手沒處放,摸到桌稜,看見繚繞的香煙吹拂男人的衣衫,沒有旁路的時候也就想到別的路子上,心裡盼著顯靈。
範驚邈登門時,沈淨虞正苦於如何掙離腰際的大手,聞聽項青來報,她瞬時要站起身,崔陟鬆了鬆手,默了會兒才起身離開。
範驚邈的名字她是想了一會兒才想起的,長公主的兒子,當時接待他們的人。彼時心有愁思,不曾注意,這會兒卻舒口氣,感嘆來得及時。
正廳裡坐著喝茶捏瓜子的範驚邈,一派悠閑自在,等崔陟行來,瞧見了面色,嘴裡的瓜子嚼不動了,騰地起來行禮。
“表哥這是怎麼了?瞧著面色有點不大好。”
做了兩次“好事”的範驚邈被敬仰的崔表哥淡淡瞥了眼,沒有理他,只問何事。
範驚邈快速吞嚥,正色道:“今年去我家一起守歲吧?”
為什麼讓他來請,因為忠義侯今早剛被婉拒,夫妻倆覺得差了輩不好勸說,遂讓兒子範驚邈再來請人。
這兩年已經是忠義侯府的傳統,即便崔陟十次能有十次都拒絕,但忠義侯仍是一次不差的堅持不懈。上京城中,崔陟只與他有親緣關系,又得崔母委託,他頗為上心。
“不必了。”
範驚邈追道:“一家人和和樂樂地守歲那是極溫暖舒適的,表哥,你合該試一試,何苦總是一個人孤苦伶仃。”
他說完,拍了拍嘴巴,眼珠子亂珠,嫌自己一個不小心多嘴了,把真心話吐出來壞了事。
“孤苦伶仃?”他輕飄飄笑一聲,“今日不是了。”
範驚邈險些嘴比腦子快地問出來,到嘴邊了突然靈光乍現,醍醐灌頂。
他恍然大悟,還有些驚訝,難道那位沈娘子還在將軍府?幾個月沒有訊息,他以為早沒了後續,新鮮感過去了,拿錢打發走了。
既如此,也有能交差的由頭,範驚邈點到為止,就此打道回府。
柳夢秋今日除夕晚上不在霽雪院值守,她丈夫先是驅逐出了將軍府,後又在一日清晨如廁途中踩到凍冰,摔傷了腿,需要人伺候。
作為將軍府的下人,還是霽雪院當值,柳夢秋甚少回家,真要說道,在王通離開將軍府後,柳夢秋的這份也難保住,對於此,柳夢秋心裡明白如鏡。
不過是一路跟過來伺候沈淨虞,崔陟寬容了幾分,暫先讓她留在這裡,至於容到何時,就得看主子心思了。
走前,柳夢秋交代鳴心將守歲的事宜緊著安排好,可多不能少,只做事莫出聲。鳴心歷經兩三個月,早就脫胎換骨般,連聲應下,著手辦事去了。
等到暮色壓上重簷時,鳴心也自覺退到了遠處。這時際,大儺隊伍正沿街表演,戴面具,掄鼓槌,踩高蹺,敲鑼打鼓,十二盞人面燈照得圍觀百姓滿臉喜悅,孩童追著趕著湊熱鬧撿拾灑落的銅錢。
“以往你都是如何守歲?”
他又開始了,左右回答都不會如他意。
假山亭閣立了幾盞束腳高座瓷燈,她被崔陟握著手一階階而上,沈淨虞信口拈來,不欲多睬:“不守歲。”
頎長身影快她半步,她好像聽到一聲輕笑,轉瞬即逝,消散在夜空中。
登到亭閣,院牆街巷外的聲音似乎更加清晰,儺戲極富節奏性的鼓點一下覆過一下。
亭閣中的月牙桌上有兩盤消夜果子,一壺新茶,再往裡放置火盆,添幾枝柏枝,側旁還有一小摞新折的柏枝。
柏枝在他手中彎成新月的弧度,火舌翻滾間,扔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