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章 你想聽到什麼答案
車軲轆轉起來,轔轔作響。
相視那剎那,二人皆默契地想起了同一段回憶。不知崔陟將它如何定調,在沈淨虞這裡,只有屈辱。
喉間掐出的紅痕還殘留印記,她無意識滑了滑喉,那股瀕死的感覺似乎還能夠感觸。
沈淨虞奮力掙脫了束縛,她握著手腕,橫眼問他:“最開始你是想殺我的對吧?”
聞言,眼底幽色漸散。崔陟唇線拉平,好似有一瞬息的恍惚,時間過去太久,以至於回想起來要撥開層層疊疊的雲霧。
彼時就差一點,他緊握在手中的匕首就要揮出去了,但她叫他別動。
她著急跑走了,入夏換了薄衫,她的脖頸很細。崔陟想,毫無威脅性,便是受重傷他也能輕而易舉地掰折。
如昨日那般,搦上去,稍稍施力。
就會像雨中凋零的嬌花。
崔陟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的確起過殺人滅口的念頭,但凡她在開口前離他再近幾步,他的匕首可能就先於沈淨虞說話前揮出了。
但他放棄了,收回了險要出鞘的匕首,如今很難回想起當日準確的心境。只記得她的臉上寫滿了焦急和擔憂。
沈淨虞見他不言,心裡竟十分平靜。一個沒有懸唸的問題,一個也不需要多麼在意的答案。
這些客觀存在的,昨日的,當年的,都在告訴她,他們不是一類人。她是多麼天真愚蠢,自以為是地把短短月餘的情誼記在心裡。
不妨間,他的手突然伸到眼前,沈淨虞驚而後退,倚至車壁,退無可退。崔陟追近,低下眼,徑自撥開她肩頸的烏發,目光掃視微頓,頸側淤青點點,在玉白的雪膚尤為刺目。
“過去的事,是不是又如何。”
唇上不甚在意地說道,同時指腹力道極輕得撫過傷痕,卻還是引得掌下細微的顫慄。
沈淨虞說了聲好,索性自己撩開頭發,讓他看清楚自己的所做所為,語氣不善:“現在的事呢?”
頸後意外地淤青最甚,團成片的青紫讓他滯了片息,崔陟看著她道:“阿虞,我不想殺你。”
沈淨虞幾乎要笑出來。不想殺她?所以給她下毒,逼迫大夫閉門不開,看著她痛苦到昏厥?如果管循沒有求他,沒有簽下和離書,他是不是就要在旁邊看著她去死?
“你哪件事做的是不想殺我?”
她放下頭發,格開他的手,全身的刺又立起來。
崔陟沒有說話,沈淨虞扭頭無聲譏笑,車簾在日光的照射下紅彤彤。她又犯了蠢,白費口舌和他講什麼道理。
“一件沒有。”
聲音從後面飄進耳中,短短四個字,聽不出挾帶的情緒,冷冷清清,如同字意,在她聽來都是虛假。
樹影映照,沈淨虞拉開一角窗,看見林中高木聳立,曦光揮灑,漸有鳥鳴。
不過幾塊木板,卻仿似將天地分割,她將手掌放到窗楞邊沿,斜進的光照堪堪照進掌心,跳躍著蹦躂到馬車裡。
陽光投映在他的腳邊,崔陟順著光束望去,她的臉頰沐在明光裡,發絲蒙層亮,整個人攏了明亮的光暈,這白亮,又讓頸間黑發間隙裡透出的青痕愈發觸目驚心。
他沉吟片晌,轉移了話鋒,反問道:“為什麼落水?”
背對著的沈淨虞聽聞此言,手指忍不住摳住簾布,身體微僵,臉色變化莫測,終是不吭一聲。
他卻不容許她的無視和不言,崔陟扳回她的身子,語氣加重複述:“為什麼落水?”
對於他此刻的執著,沈淨虞頓感困惑,抬眼疑覷,琢磨他為什麼這麼在意這件事?
他到底在在意什麼?
“你想聽到什麼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