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實不太知道她被帶到了哪裡,柳夢秋不欲對她多說,她只知道自己已身在京城。
一條小縫吹進涼風,拂在面上讓她頓時異常清醒。夜色深深,只能看到幾道樹影,但她卻心如鼓譟。
如果,如果她能離開……
卻在此時,彷彿一座逃不脫的大山從背後罩住她,她渾身僵硬。
背脊突然攀覆熱源,項間微癢,是他將下巴抵在她頸肩,沈淨虞惱羞成怒,又擔心被人聽到,只能低聲斥:“放開我!”
屈起手肘要撞他,又是無濟於事,崔陟握著她的手臂輕松化解,緊著湊近她耳邊,用不怎麼清明的聲音道:“我不碰你,別動,讓我抱一抱。”
她僵著身體,嘴唇抿成一線,眼裡全無情緒,留著一層薄薄的冷。
穿過她披落的青絲,崔陟抬手封上窄窄的縫隙,手掌沒有抽回,一搭一搭撫摸她的頭發。
“再過幾日,可以帶你出來看看。”
沈淨虞瞪他一眼,扭頭不睬。
崔陟自胸膛蕩出低低的笑,從側後看起來氣鼓鼓的,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臉頰,輕輕捏了捏,要移到下巴時被沈淨虞逮到機會,狠狠咬住了他的手。
他連眉毛都沒皺一下,甚至有空隙湊上去另一隻手排隊。
嘴裡嘗到嗆人的血腥味,沈淨虞松開牙關,他的手上一排牙印,往外冒著血珠。
“還有一隻手。”
她的憤怒儼然成了兒戲。沈淨虞撇開眼,板著臉,心裡憋屈憤懣。
崔陟收回手,緩緩起身,抬手要幫她理一理被他弄亂的頭發,自然被沈淨虞回瞪著躲開。
他不強求,回身坐好,只是不容拒絕地拉過她綁在一起的雙手,用餘下的細帶擦拭手上的血痕。
沈淨虞低下眼,不作聲地迅速挪開,只恨不得當時再用些力氣,讓他再用不了那隻手。
約摸一刻鐘,馬車停在毓院。
崔陟望眼窗外,開口道:“往前在霽雪院下。”
馬車又行一會兒,最終停穩當下來。
崔陟打橫將人抱進屋,甫一落地,沈淨虞就道:“師兄——”
“夜已深,什麼事改日再說。”他不鹹不淡瞥她一眼,語氣極為單調,手卻伸過來,沈淨虞下意識躲開,警覺地看他。
崔陟頓,皮笑肉不笑地盯著她:“不想解開就這麼綁著睡吧。”
沈淨虞不說話,抬了抬手,珍珠白的細帶尾端沾了幹透的暗紅血跡。
“只一句話罷了,我僅想知道師兄……”
他輕巧解結,掀起眼皮,語焉不詳地威脅:“再多說一句,你今晚就不在這間屋子了。”
言詞意味深長,沈淨虞揉著手腕,把要出口的話硬生生咽回肚裡。
崔陟走後,她早已毫無睡意。臥房內佈局雅緻,別院雖小,各處佈置已是盡善盡美,如今再看,哪裡值得一提。單是床榻,螺鈿珍珠鑲嵌,流蘇香囊懸墜,上好的黃梨花木色澤溫潤,入帳內霎時撲鼻淡淡雅香。
苘川富貴人家一二,家中凡逢喜事,大壽娶妻嫁女,派頭大得勢必要使闔鎮聞名。那時沈淨虞和沈母被喝退在街邊混在人群,只看見清出的主道上賀禮一擔接著一擔,鑼鼓喧天,響徹於耳。
她年齡小,歪著腦袋看他們大聲驅趕擋路的百姓,不住想,到底是富貴使人品行道德敗壞,還是這類人擁有了富貴。
到了如今卻是發現,有什麼重要,富和貴意味著能夠擁有驅使他人和黑白顛倒的本事,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他們說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