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傾輕拍他的後背:“姐姐沒有大事很少同我聯系。我估計她得知了昨晚十方海的異動,記掛著我,這才來問問。”
她笑著捧起他的臉:“哎呦呦,我家小郎君方才是被魘著了?說說看,夢見什麼了?”
謝衡玉閉上眼,用臉頰用力貼了貼她的掌心:“不說,起床。”
池傾哼了聲,耍賴似地往床上躺,剛準備蓋上被子,卻被謝衡玉一把扯開,他俯身猛地將她抱起,語氣裡帶著她完全聽不出的後怕:“不許賴床。”
“什麼?!暴君!”池傾怒氣沖沖。
謝衡玉沒有回答,親自替她洗漱穿戴,與她用了膳,又跟著她去唐梨處坐到午後,親眼見了金烏西沉,才徹底放了心。
——是夢。
妖王並沒有反對他們的婚事,更沒有覺得他比不上藏瑾。
她只是放心不下妹妹。
之前的那一切,是夢。是他睡迷糊了。
“家主,醫師來為老夫人請脈了。”謝衡玉正出神時,簾外傳來唐梨貼身侍女的稟報。
他微微頷首,目送醫師與侍女一同進了唐梨的寢間。
池傾坐在他對面,一邊抬手往他杯中添茶,一邊輕聲道:“藏瑾前不久剛現身過,如今力量稍弱,或許老夫人不久便會醒轉,我想著好好同她說說——你心裡始終當她是唯一的母親,你我婚事,不論如何,都該同她講清楚的。”
謝衡玉道:“傾傾,她如今,不會反對我的任何決定。可是,她也不會將我當做子女……”
“家主!家主!”卻在此時,簾幔被滿臉悲切的侍女猛地掀開。
苦澀的藥香被簾幔帶起的微風攪開,艾草的味道像是焦糊的煙霧剎那矇住了謝衡玉的喉嚨。
池傾起身:“怎麼了?”
侍女行至案前,依大禮跪下:“家主,老夫人……不行了。”
池傾聞言轉過頭來,見謝衡玉如行屍走肉般站起身,一言不發地掀簾往寢間內走去。
床榻上,瘦骨嶙峋的老婦人靜靜躺著,她的眼睛半睜半閉,喉底發著咕嚕咕嚕的聲音,似在說著什麼,卻誰也聽不清。
謝衡玉走過去,俯身湊到她面前:“我在。母親,您想……說什麼?”
“你殺……阿、阿瑾……我恨……做鬼也……”
唐梨斷斷續續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輕,最後甚至比香灰掉落的聲音還要輕。
她的話沒有說完,目光卻徹底地,陷入永久的渙散。
謝衡玉低頭望著那瘦小的,皺皺巴巴的,看起來彷彿沒有核桃大的老人。
這是他的母親,誠如池傾所說,這是他此生唯一喊過“母親”的女人。
她竟然……到死也沒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