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來不及了!!!”
說話間,爆炸聲自耳畔轟然炸開,空中千百燈火如墜星般迅速下落,街道上的數十家小攤店面在須臾被點燃,火勢蔓延極快,百姓驚恐的尖叫與爆炸聲交織在一起,片刻前尚燈火輝煌的街市竟忽如人間煉獄一般。
唐梨被小川抓著一路穿過人潮往街市外跑去,她一邊跑一邊緊緊護住孩子的頭頂,生怕空中如流星般墜落的燃燈會傷到謝衡瑾分毫。她用盡全力地逃命,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思考自己怎會落到如今的局面。
那一片火海被甩至身後,而百姓的尖叫和哭喊聲也逐漸遠離開去。
當唐梨回過神時,才赫然發現自己正藏身於一處傍水的小巷。她身側一面是低矮簡易的連排磚瓦房,另一面又是一條窄窄的河道,而此時此刻,她的雙腳正踩在一處凹陷的青石板上——與遠處遙遙的叫喊和爆炸聲相比,此地顯得寂靜到不可思議。
小臂上的力道忽然被卸下,唐梨定定轉頭注視著身旁執劍的少女,理智回籠,她的聲音卻愈發顫抖起來:“你怎知道燈宴有危險,又為何會……對逃生之路如此熟悉?”
小川喘了口氣,半晌才顧左右而言他:“夫人如今可以給家主傳信了。”
唐梨本想再問些什麼,被小川一提醒,也忙從袖中掏出傳音符念訣。小川靜靜守著唐梨做完一切,默了默,終於道:“夫人……您以後,還是聽閣老的話吧。”
“說清楚。”唐梨的身體還是有些顫抖,卻緊緊抱著懷中不哭不鬧的孩子,有些固執地盯著小川,“今日這一切,難道你提前就知道?”
黑暗中,小川幽深的目光落在謝衡玉的身上,她盯著他看了很久,不知是不是唐梨的錯覺,她感到女孩的視線非常冰冷,沒有半分溫度,彷彿在看一件物品。
然而這樣的錯覺只出現了一瞬,因為下一刻,小川在黑暗裡重新對上了唐梨的眼睛:“夫人,小公子是雙魂雙命之人。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樣的命,哪怕以謝家之勢,也未必——!!”
小川話未說完,瞳孔卻猛地收縮,下一瞬,長劍錚然出鞘,淩厲的劍意如凜冬風雪,忽然朝唐梨身後呼嘯而去!
唐梨下意識抱著謝衡瑾躲到牆根,須臾的動作間,小川身形鬼魅,已如一隻靈巧的黑貓,猛然朝她身後虛空撲躥過去!
小川是謝家內門最出色的弟子之一,使出的踏星劍法是謝家頂尖的劍師所授,那冰雪般的劍意也有著她獨有的風格。唐梨曾經不止一次看過小川用劍,但不知為何,如今面前的劍意卻與她往常所用截然不同——更淩厲,更兇狠,卻也更……
夜色太黑,唐梨看不清與小川纏鬥的殺手,可那劍意招招攔下的東西,卻給人一種陰冷可怖的陰濕之氣,唐梨沒見過這種力量,隱約只覺得像是……某種邪修的法術。
小川與對手的打鬥在開場便陷入焦灼,唐梨盯著空中那熟悉的劍意看了片刻,彷彿明白過來什麼,臉色一寸寸白了下去。
遠處的樓宇再一次傳來爆炸之聲,烈火澆油般,那火勢沒有被撲滅,依舊在蔓延。唐梨解下披風,將懷中的孩子更嚴實地裹緊,身前身後是如此巨大的混亂,可她的思緒卻分外清醒。
——她得逃。
隨時會爆炸的街市確實不安全,可是與此處相比……小川……
唐梨猛地深吸了一口氣,抱著謝衡瑾頭也不回地重新朝街市而去。這一刻,她既希望自己選對了路,又希望自己猜錯了方向,她帶著孩子不停地逃跑,甚至沒有半點回頭的勇氣。
可不幸的是,這次她的預感通往了正確的方向。
在唐梨離開的瞬間,與小川苦戰的那團黑氣驟然暴怒,化出黏膩的本相實質,毫不留情地將小川重重擊打在地。少女手中的長劍當即被打飛出去,身體痛苦地蜷曲成一團。
可是下一刻,她的骨骼忽然如水銀般化開,自青石板上緩緩淌下,剎那與一旁陰冷的河水融為一體。
遠處的爆炸聲仍在轟鳴,彷彿修仙界許久未起的戰鼓。曲折蜿蜒的小道間,唐梨抱著小小的謝衡瑾落荒而逃。而在她身後不遠,兩個龐然的魔物本相正在逐漸成型——天都這混亂的燈宴誕生出太多的恐懼和悲痛,那負面的情緒成為了魔族力量的來源。
他們不斷壯大,吞噬那一切,也被那一切所吞噬。在完全暴露本相的瞬間,淪為失去一切理智的魔物。
那從河道裡站起來的魔,渾身淌著銀白的液體,在人性與理智完全喪失之前,朝唐梨離開的方向瞧了一眼。
“你又想當人了,是嗎?”在意識完全魔化的瞬間,小川聽到對面的同族如此說道,“做夢。”
下一刻,魔息與魔息相撞,剎那河水沸然,平房坍塌。這片黑暗的寂靜被打破,同樣駭人不絕的爆炸聲在夜色裡久久回蕩,如同燈宴上那無數次巨響的回聲。
而與此同時,抱著孩子的唐梨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她抬起眼,看到眼前燃燒著的高樓,逐漸化為一具扭曲的紅色人影,他朝她抬起手,奇長無比的手指彷彿能戳穿她懷中的孩子。
“把他……給我……”那火焰般的人影,緩緩朝唐梨攤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