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用一種遲疑的語氣道:“所以這三天裡,謝公子都沒有來看過您。”
池傾的神情從不可置信,逐漸變得有些一言難盡,最後,她彷彿是石化般木訥地在床上僵了一會兒,然後抬手蓋住臉,甕聲甕氣地道:“阮鳶,我好像什麼都沒來得及和他說。”
阮鳶在池傾昏睡的這三日中,自然已將流觴集發生的事探查了個明白。可畢竟謝衡玉送池傾回來時並沒有與她多解釋什麼,因此阮鳶此刻也完全沒料到池傾喝了個爛醉的結果,卻是“什麼都沒來得及說”。
她滿眼疑惑地看了池傾一眼,隨後意識到這個眼神或許有些不客氣,立刻管理了一下表情,柔聲道:“那您……有做什麼嗎?”
池傾道:“我贏了一壇酒給他。”
阮鳶神情複雜地勉強點了點頭,鼓勵道:“我知道那壇酒……只是,您難道不曾問過謝公子要用那酒做什麼嗎?”
“他要那酒做什麼……”這是個好問題,池傾想,她也想知道答案,可是……
“這我也沒來得及問。”池傾老老實實地回答。
阮鳶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忍無可忍地把她從榻上拖了起來。她咬著牙,露出一臉想要一雪前恥的神情,重新將池傾按坐在了銅鏡前。
“一定是聖主之前用了幻術,謝公子沒有立刻認出來您,才耽擱了那麼長時間。”阮鳶撩起池傾的一縷發絲,用力攥了攥拳,“沒關系,這次我一定將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您再去跟謝公子好好談談,勢必得將他迷得神魂顛……”
“阿鳶。”池傾伸手將自己落在阮鳶掌中的那縷發絲勾了回來,“我與謝衡玉之間,是有一些矛盾,而且那是……很難說開的事。”
她取過梳子簡單地順了順長發,取過一條發帶隨意束起,見鏡中的自己沒有起床時那樣淩亂狼狽,才微微鬆了口氣。
“總而言之,我與他之間,是我做錯了一些事。”池傾託著臉,視線有些猶疑,“醉酒的時候,我還能趁著酒勁放鬆些,如今清醒了,我又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了。”
“做錯了什麼事?”阮鳶很少見到池傾這樣思前想後的模樣,眼底流露出幾分憂色,“如果做錯了的話,道歉就是了。何況……我看謝公子送您回來時的樣子,雖比從前冷淡了許多,但並不是對您毫無感情的啊。”
池傾搖了搖頭:“可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也不是道歉就能解決的。他未必會原諒我,即使原諒了……”
她說著說著,突然間頓住,彷彿想起什麼一般用力攥住了脖子上掛著的儲物鏈——這一場大醉之後,她回到戈壁州竟已有四天了,可是在這段時間裡,她竟然將銀葉谷主給她的留影石完全擱置一旁。
若說最開始是在迴避真相,見到謝衡玉之後,她卻是當真完完全全將此事拋諸腦後了。
池傾臉上閃過一絲空白,那關於銀葉谷主和藏瑾之間的猜測又一次在腦海中呼之欲出。
是啊,她和謝衡玉之事,本就不是他原諒了她,就可以恢複如初的了。
“算了,阿鳶你走吧,讓我再睡一會兒。”池傾越想思緒越亂,抬手將剛剛繫上的發帶重新解開,起身又往床榻邊走,“反正我先不去見他了。”
“聖主?”阮鳶愕然望著她的背影,活像第一天認識池傾似的,“聖主!你在修仙界究竟遇到了什麼事?”
她跟著池傾身邊那麼多年,從未她這樣煩躁彷徨的樣子,就好像身上所有積極的力量都被吞噬了,整個人都顯得有些頹然。
池傾這般模樣,與這段時間的謝衡玉是所差無幾的——這兩人此刻都像是憋著一股氣,說不清哪天就突然爆發,定會鬧得滿城風雨。
阮鳶心驚膽顫,想要勸解卻不知如何開口。卻在此時,門外傳來幾聲微弱卻急促的叩門聲,阮鳶解脫般飛快推開了房門,卻是一個穿著醫袍的女官朝她拱了拱手。
阮鳶如見救星,提高聲音道:“你是醫林來的?是有何事要稟?”
女官似乎也曉得池傾的狀況,原本刻意輕聲叩門,是怕驚擾她休息,如今見阮鳶刻意揚聲講話,也不再掩飾,匆忙道:“是謝公子出事了!阮大總管,是您妹妹在修習機甲術時不知觸動了什麼法咒,現下半個訓練場都燒起來了!謝公子進去大半個時辰也沒出來!他原不讓我稟上來的,只因您囑咐過,我不敢不……”
阮鳶聽了前半句便知情況不妙,合了門拉著女官就要走。誰知還沒等她邁出兩步,身後寢殿大門“呼”地被一陣疾風由內撞開,池傾不知用了什麼法器,身形快如紫電,一把拉住她和女官,直接就往醫林處去。
“啊啊啊啊!”女官從沒有在空中這樣高速地飛過,下意識發出了一聲尖叫,阮鳶揉了揉靠近她的左耳,一晃神的功夫,便頭暈眼花地落到了一片火海前。
“那裡怎麼也燒起來了?!那是存放機甲的倉庫啊!裡面都是改良之後的機甲!”女官畢竟日日都在醫林,一落地最先發覺異常,驚慌失措地朝四周張望,“人呢?!火勢擴大,怎會沒人處理?!”
阮鳶聽她此言,神情也愈發難看起來,尚未來得及回答,卻見池傾白著臉朝火場走了兩步:“這是赤練屍火,乃魔族皇室聖火!極難撲滅,觸之必死!這種東西……怎會出現在妖族?”
她轉頭望向阮鳶和那位女醫官,深黑的瞳孔倒映著沖天的火光,顯出一種詭譎的失控感。
“要立刻通知妖王和大護法!不……等等!”她咬著牙,像是下了一個艱難的抉擇一般,從緊攥著的儲物戒中掏出那枚留影石遞給阮鳶,“還有這個……讓隱雁即刻啟程送到姐姐手裡。”
“告訴姐姐,若有什麼意外之人參與其中……不必顧念舊情。”她緊握起拳,冷冷望著眼前熊熊烈火,聲音澀然卻淩厲,帶著不容置喙的強硬,“一切以我族利益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