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傳說中的城主是個不知來歷的年輕人,初到蟮鎮時,大家只知道此人有魔族皇室作為靠山。因他勢力頗大,又有著鐵血手段,卻獨獨要了這麼個小地方來坐鎮,一時也引得人議論紛紛。
再後來,此人上任不消半月,蟮鎮上下便被他治理得服服帖帖,政通人和,雖然基礎設施依舊破得不像話,但至少燒殺搶掠之事再也沒有發生過。
“怎麼說呢?我們畢竟是魔族對吧,偶爾殺幾個人吸點屍傀之氣也沒什麼關系吧?反正死了也可以煉成活屍嘛,幹嘛要學修仙界偽君子的那套做派?”掌櫃的託著臉喃喃,“不過城主說,我們這兒離人族妖族都近,像是個……港口,出於對外形象的管理,大家不能做得像以前那麼過分。”
“這邊雖然破了一點,但城主來了之後在城裡轉了一圈,居然找到了個什麼……風水寶地,後面他在那裡圈鑿了一口井——那口井可真厲害,每逢十五都會有汩汩的魔息湧出。我們這地方本來人就不多,有這一口井自然就夠了,慢慢也沒人會再爭來搶去了。”
井?
謝衡玉心跳漏了一拍,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他與池傾曾在拂綠欄中看到的那口井——當時池傾告訴他,那井內有暗道,再往下便是地底暗河……
他心中隱約有些不安,雖這次借道蟮鎮,他多少也抱了些探查那屍傀之氣的心思,但這畢竟是妖王派人暗訪多時也沒有線索的疑案,謝衡玉沒想到真會被自己摸到什麼線索。
可是……來都來了……
謝衡玉對那掌櫃道:“算算日子,後日就是十五了吧。”
“啊對,”掌櫃掰著指頭,喜氣洋洋地拍了下手,“你看我年紀大了都不記事,確實又要十五了……要麼你支稜一下再堅持幾天,看看這個井到時候對你有沒有什麼幫助?”
謝衡玉:“好的。”
掌櫃開朗道:“努力!但你是不是得把這兩天的房錢也交一下?”
謝衡玉:“……好的。”
為了等十五的開井,謝衡玉又在蟮鎮多逗留了兩日。魔族與修仙界及妖族古來便水火不容,在人妖兩族和談後,魔族沒了可乘之機,一時便蟄伏下來,偶爾挑事,也都是暗中作祟,並沒有留下太多明面上的證據。
因此,修仙界與魔族也確實有多年沒有來往了。
只是,在大眾對魔族的刻板印象中,即便時隔再久,這地方也不應該生出這麼多熱情友善又有點傻的人來……
十五日夤夜,客棧掌櫃抗了個碩大的浴桶,帶著謝衡玉一起去了那口井邊。
他們來得還算早,但小小一個廣場卻也早就擠滿了人,掌櫃嘆了口氣,指著地上的幾道黃線對謝衡玉道:“自從蟮鎮有了這口井之後,一些臨鎮的居民也會過來蹭些魔氣。為了這事,最初大家還打過幾架,後來城主便在地上劃了這幾道線。線內是蟮城居民,可以先打魔氣;線外則是給臨鎮人排隊用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撞開人群帶著謝衡玉往裡擠,口中大喊著:“誒大夥都讓讓,讓我這客人插個隊,他快不行了!!!”
眾人聞言大驚失色,紛紛回頭望向謝衡玉。
“哦!他身上的屍傀之氣好淡,看起來是快嘎了。”
“面白如紙,氣息奄奄,行將就木……”
“年紀輕輕的,真糟糕。”
謝衡玉滿頭黑線地被一眾魔族拉到廣場中央一棵巨大的銀杏樹下,夜風輕蕩,他抬起頭,看著頭頂已逐漸發黃的銀杏——不知為何,最近總是見到這種樹。
“客官客官,你快點吸納啊!我們都在排隊呢!”掌櫃抱著浴桶從謝衡玉身後探出頭,用手肘杵了杵他的後背,見他一言不發地抬頭看著樹,有些著急地皺起了眉頭。
“樹有什麼好看的?”眾目睽睽之下,這掌櫃急得恨不得把謝衡玉的頭掰下來塞到井裡,“看井,哎呀,看井!”
謝衡玉低下頭,順著掌櫃的視線,將目光移到地上,眼神不動聲色地閃爍了一下。
——他什麼都沒有看見。
“……”掌櫃見謝衡玉許久沒有動作,眉頭擰得更緊,“你究竟怎麼回事??”
謝衡玉從空蕩蕩的平地上移開目光,對上一種魔族警惕的視線,剛想開口,卻聽人群後傳來了一個戲謔的聲音。
“啊呀呀好久不見啊大家,都不來歡迎一下你們的城主嗎?”
那聲音,是謝衡玉十分熟悉的調調。
眾人一下子被轉移了注意力,紛紛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不遠處,一個身著灰袍的年輕人,正懶散地抱臂站在角落——他的臉上,正戴著一張開裂的歡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