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傾深吸了一口氣,心情好了許多,朝謝衡玉笑道:“你要帶我去哪裡?”
謝衡玉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握著她的手鑽進了道旁的小樹林,池傾心頭有些疑惑,跟著他走了沒一會兒,耳邊遠遠傳來了潺潺的水流聲。
他們往那水聲的方向走了過去,只見一條算得上寬闊的河道映入眼簾,月光灑落在水面,波光粼粼,美得十分寧靜。
謝衡玉說:“從前心情不好時,我會到河上坐一坐。”
池傾立刻懂了,忽然,有些心疼。
謝衡玉好像從沒有在她面前提過“心情不好”這種意思的話,雖然她大多數時候都能覺察到他的低落、難過、患得患失,但她知道那些情緒的源頭多少是與她有關的,所以他才會讓自己感受到。
簡而言之,她一向明白謝衡玉不是那種……會把外面的情緒帶到自己面前的人。
但一慣這樣體貼的人,一旦在她面前示弱,反而激發了池傾一些柔軟的部分。
她睜圓了眼睛,故作好奇地望向河面:“坐在水上?怎麼坐?”
謝衡玉抬手,漫天月華隨著他掌心的動作彙聚,凝結成一道道如有實質的劍意,一葉扁舟般橫在水面。
“還能這樣?!”池傾贊嘆地晃了晃他的衣袖,臉上揚起笑意,拉著他一路跑到河面,嘗試著抬腳跨到那劍光疊成的小舟上。
“真的可以嗎?這也算禦劍嗎?我不會掉水裡吧?”她彷彿真的興奮極了,像是第一次出門玩的小孩子,興沖沖地拉著家長問東問西。
謝衡玉的目光也逐漸柔和下來,直接將她抱上了小舟——那動作很好笑,說是抱,實際上更接近於攬著她的腰將她直接搬上了船,雖然親暱,但並不曖昧。
池傾的臉紅了一下,比起談情說愛,她反而有些受不了謝衡玉將她當做小孩子照顧的樣子。
兩人在小舟上坐下來,他們離水彷彿只有一線之隔,甚至能隔著衣服感受到河水流動的涼意,但奇異的是,那一身衣服卻安安穩穩的,連裙邊都沒沾上一滴水。
夜深了,河上沒有船隻,僅偶爾有輕盈的水鳥倏忽而過,河水清澈,水氣摻雜著岸兩邊的草木香,顯得很是清新。池傾靠在謝衡玉懷裡,恍惚覺得彷彿回到了搖籃中——雖然她並沒有關於搖籃的記憶。
但莫名就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簡直快要睡過去了。
謝衡玉一直握著她的手,好在天不算熱,那種暖意也算不上灼熱,十分熨帖,池傾往他胸前縮了縮,小聲道:“會飄到哪裡?”
謝衡玉道:“前面有座小島。”
池傾迷迷糊糊地皺了皺眉頭:“太晚了,島上很暗,還會有小蟲。”
謝衡玉笑道:“不上島。”
她這才放下心,安安靜靜地睡過去。
小船不知飄了多久,池傾感到一隻寬大的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腰,她嘟囔著松開謝衡玉,翻了個身,尚未睜開眼,就察覺到了光感。
她似想起了什麼,動作僵硬一瞬,才緩緩抬起了眼睛。
眼前,水面上,有座小島,小島是綠的,像是一叢灌木——可那灌木的葉子,卻是螢火蟲。
小舟更靠近了一些,那綠瑩瑩的光點便更加清晰……他們進入了光裡,四面八方都是小小的,飛舞著的螢火蟲,這種脆弱的,幾乎是朝生暮死的小生命,只有在最黑暗的夜裡才顯示出獨特的美。
散落時,是孤獨的星辰,彙聚時,比星河還要耀眼。
那是池傾為數不多的,喜歡的小昆蟲。
而這座小島的上空,全是螢火蟲,漂亮得似乎遮蔽了星月的光輝。
她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呼吸都放緩了,不說話,不知該說些什麼,不知在想些什麼。
腰際忽然一緊,有人在背後將她攬入懷中。
池傾默了片刻才轉過頭,動作小心翼翼地,像是害怕驚擾了一些東西。
再然後,她落入一雙星灰色的眸,其中映著螢火,映著她,世間最美好最真摯的感情在其中流轉。
沉甸甸的,她曾經錯過。
兩人對視著,男人的聲音許久才在耳畔響起:“傾傾,你喜歡嗎?”
池傾張了張口,那一瞬,她真的不願意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