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在地上交纏的影子算不上清明……
不要說未來, 不要講以後,不要許諾虛無縹緲的誓言。
銅鏡砸落,玉釵擲地, 被一絲不茍梳理好的長發又一次繾綣散開。沒能得到回複的請求尚來不及再次出口,便被重新堵回唇齒之間。
謝衡玉身上的禁步被卸下,嚴嚴實實包裹著軀體的衣袍半褪, 背後陳舊的傷痕在指尖的撫弄之下泛起癢意,隨著身體裡流淌的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
時至白晝, 燭火未燃,陽光卻也沒能直射進來。兩人在地上交纏的影子算不上清明,朦朦朧朧地起伏, 彷彿眨眼間就要隨那滿室的光與暗, 一同消失無蹤。
不知是誰的汗水滑落, 差點滴進對方的眼睛, 像是碎開的水晶, 淩淩的,但很快就被舐去,叫人聯想到一些美麗而短暫的東西。
池傾在潮汐般的歡愉中隱約覺察到苦澀,那並不是常見的情緒,甚至很難說那種情緒是來源於她自身,還是被謝衡玉感染。只是面板相貼的剎那,她聽到他失速的心跳與急促的喘息在她耳畔蕩開, 頻率不均,給人一種與死亡相纏的錯覺。
她這才發現他即便在孽海之中,仍算不上全然歡暢——似乎,身體上的快意固然令人失神,可心頭無可遏制的空虛感, 依舊揮之不去。
過近過深的距離,讓池傾竟有些懂得了謝衡玉那種患得患失的心緒。
她伏在他的肩上,故作若無其事之態,卻……到底還是在意。
某個時刻,她隱約覺得自己引誘了一個好人,表面上給了七成的愛,實際只能勉強算作喜歡。而那個好人太老實,將十足十的,沉甸甸的心挖出來給她,她分明要不起,卻也不捨得拒絕,於是欲拒還迎地,逼他賤賣了那顆心。
曾經,哪怕意識到他的心思,池傾倒也不甚在意,只當如從前那風花雪月的日子那樣過。可如今,越是相處著,心頭的愧意和酸澀卻點點滴滴累積——她竟在零星的時刻,會因自己無法拿出與之相襯的愛意而感到抱歉。
“謝衡玉……”在池傾攀上某個巔峰的剎那,她啞著嗓音,於謝衡玉耳邊失神喃喃,“若是我沒將你強留在妖族,是否……你會比現在更好?”
你是否會愛上更值得的人,也被人同樣的愛著?
是否不用如現在這樣……在歡愉之間卻仍然酸楚?
謝衡玉的動作默了默,忽地掐著她的腰,將她轉過來面向自己。男人以毫不迴避的探究的目光直視她,那眼神倏然間由濃情蜜意變得沉然,力道愈重,將那本就瀕臨極限的人撞入失控的邊沿。
池傾眼睛裡全是淚,半睜半閉間幾乎失焦。她從沒經歷過這樣陷落的瞬間,似被拋上雲端,以為下一秒是墜落,最終卻總是截然相反地,被一浪浪推高。
指甲在背上留下貓爪印般的道道劃痕,她原先還有力氣呼吟,再往後卻連聲音都有些啞了,臉上都是潮的,分不清是汗還是淚,鹹澀得讓人臉紅。
謝衡玉還是不停,冷著一張臉,攥著她纖細的兩只腕子,動作硬得不像溫暖的手掌,反倒如同鐐銬。
“不行了。”她在他的掌控下,有氣無力地吐出三個字,對著前所未有的體驗感到震撼的疲憊,“累了。”
謝衡玉這才松開她的手,低頭抵著她的額,開口問出長久以來的第一句話:“後悔了?”
池傾愕然:“後悔什麼?”
謝衡玉鎖著她的雙瞳,灰眸原本一片冰冷,伴著喉間突然緊縮的哽咽,卻一下子紅了起來:“後悔讓我留下了,是嗎?”
池傾心頭微緊,不知該說什麼,只道:“沒有,我沒有。”
比起她從前的花言巧語而言,未免幹巴。
謝衡玉眼底像是有什麼東西碎開來,他入得更近更深,吻她:“為什麼……為什麼變了……”
池傾咬著牙,嗓子裡依然不受控地溢位一聲低吟,她推著他的肩,想令他抽離,然而身前之人竟紋絲不動。
沒法子,只好又說:“沒有變,我怎麼變了?”
謝衡玉勾著她親了一會兒,見她只皺著眉,彷彿真的難耐,這才退開。
塵埃落定,他半跪在她身前,垂著頭替她擦拭,人又變回原先那種方寸之間的溫和,沉默到顯得有些疏淡。
池傾半躺在席間,支著身子瞧他,許久之後方輕輕道:“果真是我變了嗎?”
謝衡玉的動作頓了頓,濕帕蹭過她雙腿,有些酥|癢,池傾躲了下,被他握著腳踝拉回來,他動作有些強勢,可聲音到底還是軟的:“是我多心了。”
她見他妥協,便不說話,實際她自己也知道如今是什麼個情況。
比起曾經那段可以毫無顧忌撩撥謝衡玉的日子,現今,她的確開始躊躇,甚至……在考慮要不要真的抽身離去。
特別是,當剛剛那個假設劃過腦海的瞬間,她確實感到自己心軟了——如果謝衡玉沒有被她引誘,憑他的天賦,繼續留在修仙界,即便沒有謝家,也未必不能名利雙收,自成一派。
是她將他拖到這個連承諾都說不出口的漩渦裡來的。
因此,若將來的結局是水到渠成,或是一別兩寬倒也罷了。可若有反目成仇,倒戈相向之日,再憶起此刻,她會不會後悔今日的自己沒能生出及時止損的決心?
在無關藏瑾的事上,池傾一貫是個想得開的人,她並不愛多想尚未發生的事情,因此,如今這令人惆悵的思量,已是她所能深慮的盡頭。
她靜靜注視著謝衡玉,彷彿在權衡什麼,那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他的臉和身體,直白到像是不太禮貌的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