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後來公儀家受陰屍之氣反噬,男丁或死或瘋,家宅不寧,阮家也多次遭遇劫掠,最終這些蠱術便不知失落何處。我們妖族與公儀家再派人去尋,恐怕還要不少時間。”
池傾皺起眉:“不論多難多久,還是得派人去找。”
朗山點點頭:“大護法也是這樣說的,只是這樣一來,阮大總管和阮楠之間的聯系斷不掉,若阮大總管想要繼續留在戈壁洲,那我們也得派人看著阮楠,不讓她到處惹事才行——所以大護法的意思是,直接將她帶回聖都監牢看管。”
池傾心中對阮楠沒什麼好感,第一反應是覺得這方法倒也省事,可她剛想答應,卻舌尖微澀,不知為何開不了口。
最終話到嘴邊,成了一句:“你們覺得……阮楠很有錯嗎?”
三個人並排坐在榻上,池傾從儲物戒中拿出三個小酒瓶,一人一個遞過去,靠著身後的軟枕,將阮楠的事從頭至尾地講了一遍。
“啊,阮鳶姐姐好可憐。”這個故事把小狗講得有些沮喪,本來因為能聽故事而快樂地冒出來的小耳朵,此刻又沮喪地耷在了頭上,“阮楠雖然也很可憐,可是她不應該去欺負阮鳶姐姐啊。她應該……應該去……”
池傾看了看朗山,問道:“怎麼不說下去了?”
朗山撓了撓頭:“就是突然想到,阮楠好像從來沒有討厭過阮家和公儀家,她和阮鳶姐姐不一樣。”
“嗯。”池傾輕輕應了一聲,“她和阮鳶不一樣。可前半生也已經過得很苦,公儀襄表面正常,實際卻是個暴力狠毒之人,在發現阮楠是故意用蠱術替嫁之後,便越發不把她當人看。阮楠……她已經在這個地方受困多年。若再將她關押於妖族監牢,不見天日,我不確定這是否正義,我也不確定……我是否有這個資格審判她。”
謝衡玉在旁邊沉默地喝酒,那酒的味道與妖族一慣愛喝的烈酒不太一樣,彷彿是什麼花釀,味道甜中帶了幾分微酸,幾乎喝不出什麼酒味。
池傾看了看他:“好喝嗎?”
謝衡玉點了點頭。
“這是阮鳶釀的。”池傾將臉挨在自己的膝頭,“……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才對?”
謝衡玉想了想:“正義與否,只不過是人心中主觀的判斷。有時,正確之事,未必能符合大眾所想的正義。但……也要去做。”
朗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說話真有道理。”
池傾卻笑起來:“你看,又說車軲轆話了。那敢問小玉公子,什麼事才是正確之事呢?”
謝衡玉轉過眸,認真地注視著她,低聲道:“於人有益之事,於多數人有益之事,於千秋萬代有益之事。”
“你這樣的人啊……”池傾深吸了一口氣,“應當與阮鳶有很多話講。”
朗山點點頭:“我也覺得。”
池傾沒理他,兀自沉思了一會兒,然後小聲道:“我想將阮楠一起帶回戈壁洲。”
她抬眸望向謝衡玉:“我想逼她學習機甲術。”
兩人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眸中摸索到相似的、灼灼的光,片刻後,謝衡玉漂亮的桃花眸彎起,瀲灩的水色倒映出池傾眸中燦燦的星點,無言之中,彷彿能觸控到彼此的魂魄。
“好的。”謝衡玉道,“回到戈壁洲之後,我會負責這事。”
“謝謝你呀。”池傾託著臉,笑盈盈道,“似乎給你找了一件麻煩事。”
“可是……這和學機甲術有什麼關系呀?”朗山夾在這兩人中間,卻完全沒覺察到他們之間的火花,一側的耳朵十分迷惑地支起來,“好像沒什麼關系?”
池傾與謝衡玉同時搖頭笑了起來,抬手揉了揉小狗的三角耳朵:“那還有第三件事嗎?”
朗山這才發現這兩人眉來眼去地完成了好多交流,無奈自己理解不了,氣鼓鼓地壓下了眉頭,鬱悶道:“你們不跟我解釋清楚,我就不說了。”
池傾無奈道:“怎麼還有小性子啊?快說。”
“也不是什麼大事啦,就是讓我給你一個東西。”朗山哼哼了兩下,最終攤開掌心,將一個亮亮的東西遞給池傾。
池傾低頭望去,眼皮一跳。
——一枚極精緻漂亮的銀質葉子,正在朗山掌心靜靜躺著。
但凡是知道她之後還有梧桐島之行的人,都能立刻反應過來,這就是那價值千金的梧桐島信物。
可是,只有池傾知道。
這片葉子,和她真身的葉子,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