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次浮生一夢能勉強讓池傾作為“旁觀者”,恐怕不僅是因為它信任池傾,更大一種可能性是……
池傾緊了緊掌心那塊微微發熱的水晶方塊,將目光投向了少年時的謝衡玉身上。
更大的一種可能性是,浮生一夢認為謝衡玉極可能沉溺幻夢,難以自拔,因此才不得不替他選了一位相對靠譜的“旁觀者”。
可憑池傾對謝衡玉的瞭解,一個能取得七傷花的人,絕對不會過不去浮生一夢這關……除非,確實還有更複雜的情況,混在了浮生一夢的這局中。
龜甲?
池傾皺起眉,正思索間,眼前那九歲模樣的少年謝衡玉卻猛地抽出腰間素劍,利落斬開身後的巨石,在蟲潮來臨之前,斷開了一道裂縫。
他原本站在池傾身旁不遠,那算是海上石場的最高處,蟲潮並沒那麼容易漫上來,可謝衡玉那廂剛斬開石頭,便又從礁石上一躍而下,重新跳回了蟲潮裡。
池傾輕呼一聲,忍著惡心追上前去瞧。
卻只見少年的謝衡玉一連躍下數丈遠,整個人都幾乎被聲勢浩大的蟲潮吞沒了去——然後,他從接近海面的石頭間隙處,拖拽出來了一個人。
雖說是個人,但也差不多沒了完整的人形。
那人體格瘦小,看身材估計比這時的謝衡玉還要再年幼一些,他一側的手臂自手肘處齊齊斷了,另一側勉強還剩著一根手骨,只是肌膚和血肉也大部分都被蠶食幹淨,傷勢極其血腥可怖。
而這孩子此刻,整個人便如同一隻浸滿血水的沙袋,斷了氣似地伏在謝衡玉肩頭,被他連背帶拖地,從蟲潮中拉了出來。
謝衡玉這會兒年紀還小,骨骼還沒長開,一張小小的、漂亮的臉,更襯得那雙星灰色的桃花眸又圓又亮。他咬著牙,一手護著同伴,一手執劍撐在地上。那些食腐蟲餓極了,見血就撲,甚至顧不得謝衡玉手中仗劍,徑直就攀著他的衣角往那血人般的少年而去。
池傾看得心驚又惡寒,恨不能直接把那些蟲子給炸了才好,可惜她此刻無法出手,便只能眼巴巴看著那兩個小小的少年相互依靠著爬過巨石,勉強回到最初那高石上去。
“你叫什麼名字?你也是外門的對吧?你堅持住……我這就給你治傷……沒事的,沒事的……”
謝衡玉跪在那少年身前,雖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傷口,也被那食腐蟲追著啃得劇痛,但多少比這少年情況好多了。
他沒有顧自己身上的傷勢,倒先去替這位素未謀面的夥伴查探。
卻在這時,池傾注意到那幾乎昏厥的少年睜開眼,視線複雜地落在謝衡玉低垂的臉上,許久後,她聽到他悶悶笑了一聲,輕聲道:“多謝,我叫沈岑……若我今日活下去了,我們做朋友吧。”
九歲的謝衡玉抬起頭,眼中似快速閃過了一抹不可置信的欣喜與顫然,隨後池傾聽到整個幻夢空間響起了巨大的骰子聲。
謝衡玉渾身一怔,眼中的欣喜忽然褪下去,他靜靜看了那少年一會兒,麻木地重新道:“你叫什麼名字?你也是外門的對吧?你堅持住……我這就給你治傷……沒事的,沒事的……”
時光彷彿倒退,少年又一次在陷入昏迷之後重新睜開了眼,他的目光落在謝衡玉身上,隨後猛地仰頭一頂,如同一隻憤怒的小獸,一頭撞在了謝衡玉的臉上。
“你為什麼救我?!你還不如讓我死了!!你管你死爹的閑事!滾!”
謝衡玉措不及防地被他一撞,整個人踉蹌著退到那劍氣劃開的石頭外邊,半個身子瞬間沒入蟲潮。
池傾下意識朝謝衡玉伸出手,卻看見那少年眼中劃過一絲傷痛的清明,他躺在蟲潮中,掙紮難出,如同身陷泥沼,愈陷愈深。
池傾心急如焚,卻在少年即將被蟲潮淹沒的瞬間,聽他低低道:“沒事的,傾傾,我能出來。”
池傾瞬間愣在原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謝衡玉……在浮生一夢中,竟還記得幻夢外的現實?
他,竟然還記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