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濯鹿與謝衡玉的對話,池傾是一概不知的。
此刻,她一邊為阮鳶之事擔憂,一邊看著妖王密探記錄的文書,愈發心驚。
正如妖王之前所說——各州接連出現售賣魔族之物的賣貨郎,行事隱秘,且與叛黨勾結,不知有何圖謀。
為了不打草驚蛇,妖王一早派出密探跟蹤聖都所有行跡可疑的賣貨郎,原本打算逐個排查剔除再行捉拿。可賣貨郎大隱隱於市,裝扮本就難以辨認,加之圖謀不軌之人有心躲藏,幾次都憑空消失於密探眼前。
爍炎派出所有密探追蹤多日,再結合各州聖主情報,才最終推定出三個最可疑的方位。
一是鬼界的黑白市,二是修仙界梧桐島,三是戈壁州的三連城。
這三個地方,前者池傾不熟悉,爍炎不放心她去;後者池傾心有餘悸,爍炎不願意她去。
妖王在得知了池傾與謝衡玉的關系之後前思後想,終於決定讓妹妹去了第二個地方。一是有處理阮鳶之事的由頭,二是可藉此機會,多瞭解瞭解謝衡玉的情況。
作為長姐,爍炎早就知道自家妹妹那種只走腎不走心的毛病,這一招,可謂是用心良苦。
而池傾卻沒想那麼多。
在看完所有密探文書後,她內心只生出四個字:此事難辦。
敵暗我明,如今除了謝衡玉體內妖丹的一道屍傀之氣,她手中算是什麼線索都沒有,甚至連那些出現在妖族各地的賣貨郎,究竟是不是真的“賣貨郎”都沒有確定。
這可如何是好?
可如今阮鳶那邊的形勢所迫,卻也無法讓她細想太多,只能立刻動身。
思忖許久,池傾收起文書,起身推門離開。她正要準備找濯鹿交代戈壁州之事,卻見到了院中楝花樹下仰頭觀花的謝衡玉。
謝衡玉喜歡穿淺色的廣袖,其中尤愛月白。可如今他卻新換了一件薊粉的長袍,玉簪束發,眉眼溫柔,那淺淺的粉色與楝花綠葉相映成趣,將他襯得漂亮又柔軟。
彷彿年齡也小了些。
池傾走上前,抬手用文書竹簡戳了戳謝衡玉的肚子,嘟囔道:“怎麼回事?這樣穿著,倒顯得比我還小了些。”
謝衡玉順勢拉住她的手,低頭望向那文書:“都看完了?”
“情況複雜,如今只能先去修仙界,走一步看一步了。”池傾正色頷首,“我去找濯鹿交代些事。”
“他走了。”謝衡玉攬過她的腰,垂頭蹭了蹭她的額頭。
池傾一怔:“他不是要看青鏡湖嗎?怎麼那麼快就走了?”
謝衡玉悶笑:“不知道。聖主如今是打算先回花別塔,還是直接去修仙界?”
池傾一下子遲疑了:“我……本該直接去修仙界的,但濯鹿這就走了,許多事沒有交代……阮鳶如今也不在,我到底有些不安。”
謝衡玉親了親池傾的眉眼,唇角微揚,一幅惑主妖妃的情態:“既如此,不如直接用傳音器與青師溝通?”
池傾點頭:“說得不錯,那你再稍等一會兒,我們晚點啟程。”
謝衡玉淺笑:“聖主與青師對話,我先回避。”
池傾一怔——按謝衡玉往日習慣,他即便不說此話,也自然會迴避這些事。可如今他這樣開口,卻彷彿是在徵詢她的意見,她若點頭,倒顯得有所刻意隱瞞了。
池傾想,雖說這幾日,他們的關系堪稱突飛猛進,可終究需要小心維護。謝衡玉從前就吃過濯鹿的醋,如今這樣一問,恐怕心裡其實是不願迴避的。
池傾於是將需要交代給濯鹿的事重新盤算一遍,想著確實也沒什麼大事,便勾住謝衡玉的手臂柔聲道:“這有什麼好迴避的?我想了想,若是用傳音器溝通,我們直接啟程倒也省時間,你不必介意此時,在車廂內與我同乘便是。”
謝衡玉垂著眸,含笑應下。
而那廂在青鏡湖邊吹著風冷靜的濯鹿,突然接到池傾的傳音,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是謝衡玉同她說了什麼?分明同在青湖州,池傾竟連親自見他……都不樂意了?
濯鹿沉著臉,盯著那不斷閃爍的傳音器看了半晌,才終於抬手接下。
然而就在此時,一匹白色飛馬自青鏡湖上空破雲振翼而去,轉瞬便消失於藍天之上。
濯鹿緊緊攥著拳,望著那白馬離去的方向,強忍幾息才終於剋制住將傳音器丟入湖中的沖動,僵硬地抬起手,畢恭畢敬道:“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