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開滿了鮮花,謝衡玉不太忍心落足踐踏,正躊躇間,池傾卻彷彿看穿他的想法,輕聲道:“無事,直接走過來吧。”
謝衡玉這才過去,而腳下的花彷彿生出靈智,在他抬步前收緊了花苞,並沒有半點損傷。
池傾點了點扶手,一旁地上的枝藤糾纏著,立刻化作一個結實的圓凳。
池傾閉起眼,輕聲道:“坐下吧,我無事找你,只是聽到朗山在殿外拉著你胡言亂語,想想還是讓你來陪著我更清淨些。”
謝衡玉依言坐下,目光落在池傾半側著的臉上,沉默了一霎,才輕聲道:“聖主此刻,是因為鶯兒的話難過嗎?”
池傾睫毛微微一顫,手指在袖中緩緩緊攥,好一會兒都沒有回答。
正當謝衡玉以為自己得不到回複的時候,卻聽池傾道:“這些年,我總是迴避著,即便多次前往黑市,也再不曾踏足過任何煙花之地。我總以為,只要改變了律例,收緊了監管,從前的那些事就不會再發生……”
“是我錯了,”池傾輕聲道,“我早就應該去拂綠欄看一看的,我以為我能給戈壁州的百姓更多選擇的自由,卻原來……也只是讓她們活在了更隱秘的苦難裡。”
池傾這些話中隱約提及的往事,是謝衡玉全然不知的過去。他默默地聽著,大概能掠過她幾分傷痛的痕跡,可不敢直接觸及,更沒有溫和些的方式切入。
一時,竟然沉默下來,不知道說什麼才能寬慰她。
池傾睜開眼,怔怔地看著樓頂的紫藤靜默了一會兒。彷彿在等待著什麼,也彷彿什麼都沒有期待。
“……謝衡玉。”半晌,她彷彿洩了氣,難得低落地輕輕喊了他一聲。
“我在。”他這樣回答她,聲音很低,很溫柔。
池傾默了默,許久又喊了他一聲,他同樣如此回答。
然後又是第三聲、第四聲……
在那些耐心的應答之中,池傾突然恍惚了一瞬,抬起手臂,用寬大的衣袖輕輕蓋住了眼睛。
真好啊,有人回應的感覺。
某個剎那,竟會覺得謝衡玉連聲音都和藏瑾相似。
是因為太思念了嗎?還是因為在這個時刻,在這個被殘忍的回憶差點吞噬掉的時刻,只要有回應……是誰都行。
是誰都會像他。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過,謝衡玉看著眼前一動不動的人,猜測池傾或許是睡著了,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了些許。
然而下一瞬,原本躺在貴妃榻上的人卻翻身坐起,像是驚夢的蝶,輕飄飄地撲入他懷中。
毫無防備地,他被她攬住腰,一下子撲倒在花海。
柔軟的花枝輕輕托住兩人的身體,如同一張微陷的床墊,混合著濃鬱的花香。
他感到她抱著他的手臂逐漸收緊,小臉深深埋入他的胸膛,隔著衣料、皮肉與骨骼,幾乎能觸及他的心髒。
謝衡玉的手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在妥協和推離中,選擇了回抱。
只因為再次之前,他聽到池傾顫顫的聲音,在胸前悶聲悶氣地傳來:“對不起,就一會兒。”
謝衡玉輕滯呼吸,感到自己心口微燙。
他以為那是自己恍惚間油然而生的心疼。
許久後卻覺察到,那濕熱的感知原來並非源自於他的錯覺。
而是她抱著他,無聲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