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鬥篷雖是新買的,但到底做工粗糙,雁灰的顏色,厚實沉重,將此刻的池傾襯得像只灰撲撲的小兔。
謝衡玉看著她,眼神越發柔和起來,他輕輕笑了一聲,握住手中那個瓷瓶:“多謝聖主。”
池傾仰頭看向他,鼻尖凍得有點紅,眼神卻很真摯:“謝衡玉,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這麼好說話?”
謝衡玉有些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什麼?”
池傾道:“你如果太好說話了,會讓我感覺自己很壞。”
謝衡玉失笑,聲音裡帶了幾分縱容:“所以聖主想讓我怎麼做呢?”
池傾想了想:“就比如方才,你其實可以對我生氣。”
謝衡玉道:“在花別塔,侍從也可以對主上生氣嗎?”
池傾微愣,像是被噎了一下,半晌才道:“是你的話,就不一樣。”
……又是這樣的話。
謝衡玉不動聲色地看著池傾,心底彷彿有一壺熱茶在不經意間煮開了,冒出咕嚕咕嚕的泡泡。
他沒有接話,但目光卻很認真,這樣溫和有禮的姿態經常出現在謝衡玉的身上,但此刻看起來,卻有幾分意味不明的感覺——彷彿他既像是在等待池傾的後話,卻也像是在無聲地迴避著什麼。
究竟哪裡不一樣呢?
謝衡玉終究沒敢問出口。
池傾默了默,也避開了這個話題:“總之……比起一個普通的侍從,我更寧願你是個……人。”
“一個自私一些的人。”她接著補充道。
她寧願謝衡玉是個自私的人,就像她從前無數個心懷鬼胎的情人一樣。可以被金錢、權勢、情|色俘獲,可以被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可以不使她生出太多遊戲之外的歉疚和不安。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夠全然把控住這盤棋的主動權,不會心軟,更不會落敗。
池傾望著謝衡玉掌心的瓷瓶,心底暗暗地,覺得什麼事情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因為打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屬下而感到愧疚,甚至冒雪找到一家雜貨鋪給他配製傷藥……
這樣的事情,池傾從不曾為哪個情人做過。
可前思後想,到底還是覺得是謝衡玉的問題。
如果他沒那麼好脾氣,沒那麼包容她的情緒,也沒有在得到長命花之後,繼續心甘情願且彷彿毫無目的地聽命於她。
或許她也不會做出如此反常的事情來。
說到底,要是謝衡玉也是個自私的,對她有所圖謀的人就好了。
那樣的話,這場遊戲或許會讓她更舒心一點。
兩人一同回拂綠欄的路上,謝衡玉走在池傾身後,她那件毛茸茸的鬥篷正隨著步子來回搖動,袍底一圈軟乎的絨毛,像是貓兒的尾巴尖,在他的視線裡掃啊掃,彷彿要撩到人的心上。
自私一點的人嗎?
謝衡玉垂著眸,腦海中不斷回蕩著池傾的話——這些……都是他從不曾聽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