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喊他的名字,咬字很軟,念得很慢,透出太多不必要的曖昧。
黏糊糊的,和這過於潮濕的空氣一樣。
“屬下在。”他這樣回答她,故意將前兩個字講得很重,彷彿很是用力地,要在兩人之間劃出一道明確的界線來。
“屬下,”池傾輕哼著笑出聲,那嗓音更軟乎了,像是微醺似的,“你既知道自己位卑,又何必再做出世家公子姿態,對我避之不及?”
水聲忽響,假山後,池傾突然出現在他目之所及的半邊池中。
兩人相隔尚有一段距離,她遙遙看著他,姣好的容顏在群星和水波的映襯下熠熠生輝。
“下來。”她一字一頓地下令,又像是怕他聽不明白,“到池中來。”
這命令,當真是再明確不過了。
可共浴——這是“侍從”該做的事情嗎?
謝衡玉不動聲色地看她一眼,須臾又移開目光:“聖主,這不合於禮。”
她笑起來:“是麼?身為下屬,不遵主上命令,這就是公子的禮?再者說,這是花別塔,是孤雲城,是我的地界。在這裡,我說的話,都是合乎禮數的。”
“身為侍從,自然應當侍奉主上沐浴,”頓了頓,池傾的聲音中似乎染上幾分無可奈何的不悅,“還是說,謝公子是要我再喚來幾名侍衛一同沐浴,方才願意上前侍奉?”
侍衛。池傾刻意著重了這個詞。
謝衡玉聽出她言下之意,眉間更多了幾分無奈:“聖主不必如此。”
聽他言語間有所緩和,池傾決定退讓一步,她彎了彎眼,從水中浮上來些許,語氣中帶了些少女的狡黠:“好啦,我穿著衣裙的。”
謝衡玉這才回頭。
池傾確實穿著衣裙,但也只比未著寸縷好了那麼一點兒。
月色下,她發間的水滴順著修長的脖頸滾落,銀珠般沒入她胸前飽滿的起伏。
與午時所見的那身白色禮裙不同,此刻的池傾只穿了件齊胸的曲紅訶子,那顏色太亮,比謝衡玉所見過的一切紅色還要鮮活,簡直……像是一團燃在水中的烈焰。
池傾微微眯起眼,聲音裡帶著越發鮮明的不滿:“謝衡玉。”他還是動了,褪去外袍和鞋襪,邁進那花香濃鬱的池中。
池傾滿意地勾起唇,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他,並不靠近,反倒動身往池中心後退了幾步。那一頭海藻般彎曲的卷發在身後散著,襯得她越發像只水妖。
謝衡玉入了水,整個人卻仍如磐石,一動不動地站在暖泉邊。
池傾站到水中央,本是為了給他讓開一些空位,誰知他下了水之後就這樣緊緊貼著池邊,一時氣得發笑。
“你、你當真是……”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塊木頭,最後只不痛不癢地氣道,“暴殄天物。”
謝衡玉默了默——池傾這話,確實沒有說錯。
為了來花別塔換花,謝衡玉在半月前便隻身前往玄冰火山取七傷花。玄冰火山在魔界與鬼界的交彙之地,毒障蔓延,邪靈狂屍眾多,因此哪怕準備得再充分,他依舊落下了滿身重傷。
後來他帶著花勉強支撐到謝家,沒得到一句關切之語,反倒更陷家族風波——這半月著實令他身心俱疲,因此直到他啟程趕赴妖域時,外傷也不過堪堪癒合。
直到今日,池傾派人給他療傷,又允他入這藥泉,謝衡玉才感受到自己難愈的內傷開始逐漸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