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分辨一個人是鄉下進城的,還是正兒八經的城裡人,看頭發就能看出來。
不是家家都能穿上錦緞制的衣裳,戴上珠釵,而同樣的發髻,有些人就是光潔平整無一絲碎發的,有些人卻是滿頭支出碎發來的。
雲舒月出門時,柳姨娘正在東廂房對著銅鏡塗塗抹抹,倒是雲千雁,還沒來得急梳頭發的。
王姨娘在灶臺上忙活,雲舒月剛一坐下,便有一碗熱騰騰的粥盛了上來。
“二小姐,你先用,不合口味再跟我說。”
雲舒月坦然承了王姨娘的伺候。
汝瓷的勺子在碗中翻滾時,她說道:“我昨日得了些杏仁和牛乳,王姨娘,明天做些杏仁酪吧。”
“好,二小姐。”
吃完飯,詩筠道:“小姐,該更衣了。”
雲明旭起得更晚,現在才慢悠悠從屋子裡踱步出來。
“老爺起來了。”
“切,你們家都淪落到這種地步了,還在每日老爺小姐的稱呼著,這是夢還沒醒呢。”
眾人齊齊向門外看去,是一名女子在說話。
看著裝,與他們一樣,是牢城營的罪犯。
不過暫時不眼熟,也就是說,以前見過,最近沒見過。
是幾天前新來的喬家。
“喬婉寧?!”
雲舒月正被詩筠套上一件桃色葛紗比甲,雖料子尋常,但樣式做得嬌俏。
“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喬婉寧——雲舒月以前除了姚凝靜以外,最看不慣的一個人。
不過喬婉寧也看不慣她就是了。
姚凝靜雖也喜歡拆雲舒月的臺,在這個圈子裡,頗有些不樂意讓雲舒月為首的意思,但是爭又爭不過,比又比不起,雲舒月但凡組局,她又來得比誰都快。
喬婉寧是幹脆不跟她玩兒。
京中還有一批貴女,以喬婉寧為首的,整日不以彈琴對弈、吟詩作對這些女子應有美德為樂,反倒喜歡投壺、射箭、打馬球,常把自己搞得汗津津的狼狽。
雲舒月絕不承認,其實她也喜歡打馬球,但是從不在公開場合打,她要形象。
喬婉寧每次見了她,都要不屑地罵一句:“裝模作樣。”
雲舒月回她:“京中人皆稱你們為女紈絝,我也不屑與你多說。”聲音是細柔甜的,下巴是高昂的,兩隻手是端在腹前的,氣質是無人能比的。
喬婉寧不客氣地走進院子裡:“我們家前幾天來的,我就是想來看看你有沒有被馴服,看來還沒有,我一聽見你們家還在小姐老爺的稱呼對方,就想笑。”
雲舒月撇頭問她:“不這樣稱呼,那要怎麼稱呼?”
她似是真的不懂,父親要求兩個姨娘早晚向母親問安,她也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喬婉寧撇撇嘴:“不知道,反正我爹現在叫我大丫頭。”
說完,喬婉寧上下掃視了幾眼雲舒月,道:“我還以為你早變成病殃殃的樣子,每日除了嬌哼‘啊這個我做不了,哎呀這可怎麼辦呀’,什麼也不會呢。現在看你,在這裡混得還行嘛。”
雲舒月白了她一眼:“你怎麼不早兩個月來呢,那時候的官兵可是真抽人。”
她是善於靠撒嬌走近路,又不是傻。
她要是隨時隨地做出那副樣子,早被人打死了。
“對了,你們家現在是在採石場做工吧?”
喬婉寧搖頭:“不是,我爹和我哥他們在窯廠燒制青磚,我家女眷皆在紡織坊搓麻繩。”
雲舒月皺眉:“為何男女不同?”
喬婉寧道:“那官兵說,女眷燒不了青磚,幹活慢,拖累工程進度,倒是搓麻繩一類的活兒適合女眷。”
雲舒月有些生氣,憑什麼雲家人一來所有人都是到採石場挖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