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璟鈺沒想到這裡山高皇帝遠,有人就敢這麼當眾叫板聖上了。不禁抬頭看了過去,見那人一身短打裝扮,粗手大腳,看樣子是跑遠路的腳夫。
“憑什麼?就憑這條路是朝廷建起來的,他現在是來收買路錢來了。”旁邊一個穿長衫的人介面道,“昨天我才在茶樓裡聽到一幫書生說,當初開絲路就是沖著充盈國庫去的。如今能掙錢了,還不趕緊來收租嗎。”
一個老者慢悠悠地呷了口濁酒,道:“什麼國庫不國庫的,不過就是朝中爭權奪利的藉口罷了。”
趙璟鈺眼神一凜,脫口問道:“爭權?朝中爭什麼權?”
老者看了他一眼,許是看他那笑容溫和有禮,拿著筷子指點道:“無非是拿這筆錢去支援東宮那位,還是支援在野那位罷了。我說啊,你們這掙命的錢,能掙就掙,不能掙的也不必拿命去搏。這裡的苦處上頭哪裡能看到……就是看到了,也當作不知道罷了。”
趙璟鈺心中一跳,卻不動聲色地點頭笑了笑,“多謝老丈。晚輩受教了。”
這時柳森從內堂出來,“掌櫃的說,大小姐最近在鬼門關附近那個綠洲。我帶你過去。”
趙璟鈺失笑:“鬼門關?”看著是她的風格,就愛往這些奇怪的地方鑽。
柳森跟在趙璟鈺後面去拉馬,“鬼門關是一處雅丹山丘地帶,那裡流沙毒蟲肆虐。當地人都不敢去的。附近有一個小綠洲。離這裡還有大半日路程。小姐過來這邊,倒是常去。”
“哦?上次我來,她還是在絲路的驛站。怎麼這次跑這麼遠了?”
柳森呵呵笑道:“據說大小姐出來就是為了躲婚的。既然是要躲,自然是越偏越好。”
“躲婚?你家小姐被逼婚?”趙璟鈺瞪大了眼睛。
柳森撓了撓下巴,“去年少主成親後,就開始給大小姐張羅了。再說今年……她也該有二十了。我家婆娘二十歲時,都給我生了兩個娃了。也難怪莊主和夫人著急。”
趙璟鈺眉心一挑,道:“那咱們快點走。”揚鞭打馬,率先往前去了。
柳森追上來,奇道:“不過還有半日路程了,公子怎麼倒著急起來了。”
趙璟鈺笑道:“我怕晚了可趕不及了。”
柳嫣坐在一泓清澈的湖水邊上,背靠著一顆歪柳樹,嘴裡叼著一根草葉,手邊是一個皮酒囊,以最悠閑的姿態看著水光雲影。
遠處的草場上有深沉的樂聲傳來,還有牧羊人悠遠的歌聲,帶著天高地遠的空曠,有一股淡淡的蒼涼韻味。那歌詞飄入耳中,字字入心。
“是誰,走過天涯,西風白馬,古道黃沙
拂去,塞外紅霞,江南柳又綠,遊子未還家。”
柳嫣微微翹起了嘴角,雖然這裡的綠洲有時會被稱為“小江南”,但這多半是牧民的想象罷了。
“……世上多少,人心變化,愛慕怨憎,亦真亦假,
說不出悲喜相加,惘不可察。
世間多少,蒼莽年華,來去尋覓,誰能回答。”
柳嫣坐直了身子,看著遠處的眼神微微散失了焦距。
“……草野低,狼歌遠,穹廬下,抖落生死塵痂。
許許多多人之中,為何愛上他,偏偏愛上他。”
柳嫣嘴邊的草葉掉了下來,她怔怔坐著,突然覺得萬箭穿心。
歌聲還在繼續……
“身後多少,血淚拋灑,恩怨分明,愛恨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