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秉澤微微一笑,亦揮刀向前,手起刀落間已血花飛濺。他的刀法大開大合,驚如遊龍,刀光過處必定收割一條生命。越來越多狄戎兵圍上來,想以車輪戰耗盡他的力氣,卻在他虎虎刀風下,連他的身都近不了。
最後狄戎兵被他的氣勢所懾,只敢團團住他,而不敢上前。林秉澤雙手扶著長刀,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露出一個輕蔑的笑意。雙方就這樣僵持到天漠的收兵號角突兀地響起。
那些狄戎兵從戰場上如潮水退去。此時烏雲壓頂的天邊竟然破開一線,露出了夕陽的小半張臉。
那是新年第一天的陽光,雖然半刻鐘後,著縷陽光也沉入了茫茫暮色中。但斡蘭河上的大雍官兵們,看著那沒有什麼暖意的光芒,都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漫長的寒冬就要過去了!
滿身血汙的林婉兒用汙髒的袖子抹了一把臉,跟趙璟鈺去尋林秉澤。兩人沒能品嘗擊退敵軍的喜悅,反而沉浸在會被沈濯纓以違反軍令為由打斷腿的憂慮中,相互商量著要找林將軍幫求情。
林婉兒遠遠看到林秉澤拄著長刀站在冰牆上,挺拔的身姿站得筆直,一動不動。
“爹爹!”林婉兒飛奔了過去,“爹,你要幫幫......”她突然頓住,看著林秉澤青白的臉,不確定地低低喚了聲“......爹爹?”
落在後面的趙璟鈺看著不對,忙三步並做兩步來到林秉澤身邊一看,也是呆住。
林婉兒又喚了一聲“…..爹爹?”聲音已帶了哭腔。
她顫抖著伸手去扶他,然而才捱到他的身子,林將軍轟然倒下——沒人知道他是何時去的,只知道,他至死都保持著手拄長刀、怒視狄戎的姿態。
“爹——”林婉兒泣血的哀嚎被穿過河谷的寒風吹散,還在收拾戰場的大雍士兵,默默地放下了武器,摘下了頭盔,肅立在兵力寒風中。
佑嘉二十年的新年,這一天註定要載入大雍的史冊。
天漠傾盡二十萬兵力、天漠國王禦駕親徵攻打斡蘭河沿岸,經歷整整二十個時辰的鏖戰,仍未能攻下二百裡河岸。最後黯然收兵。
大雍為此戰付出的代價是,整個邊境三關原有的十八萬駐軍,打得只剩下三千人;共有十六位駐守三關的將領戰死,包括才鎮守封雲關三個月的羽林中郎將林秉澤;所有武器庫告罄,連一支箭也沒有剩下,在軍營中難尋一把沒有豁口的刀劍。
戰報傳回臨安時,還沒有過正月十五。舉國愁雲慘淡的新年終於露出了一絲歡騰氣息。永嘉帝親自擬旨褒獎錦嵐關眾將士,派慰軍使臣即刻出發,代天子勞軍以鼓舞士氣。同時從各地守軍中調集人馬派往錦嵐關,並在全國大規模募兵支援錦嵐關。
朝中原來指責錦嵐關守衛不利的主和派,立刻見風使舵地歌功頌德起來。早把當初恨不得死諫皇帝求和遷都的嘴臉拋到腦後。
臨安西北郊的澈王府中,趙璟琪把一卷細絹放在暖爐中燒了,輕輕嘆了口氣:中宮那位實在是狠厲,封雲關守將的位置上坐的不是自己的人,就寧可毀去,即使自毀長城也在所不惜。可惜了林秉澤這一員虎將。
他從視窗看向東北方向,那裡飛簷翹角地露出半闕宮闈,正是太子的寢宮——重華宮。
新年的煙火零星地升起,卻不足以照亮那邊暗沉的天空,在沉沉的夜幕中,那片宮殿如隱藏在暗夜裡的巨大饕餮,正迫不及待地把抓到的獵物拆吞入腹。
第二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