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灘的河面上三百多隻小舸根據行軍陣法排列在冰封的河面上,楊藏鋒下令以小舸為樁設絆馬索,第一輪攻擊就把狄戎的五千騎兵輕松絞住。鮮紅的血花大朵大朵地開在了潔白的冰面,像繡出絢麗的圖案。
狄戎將領大怒,下令步兵以火箭桐油強攻,以人肉做盾,一步一命的代價終於攻到小舸陣中,一把火連燒了十五裡長灘,把幾百條小舸都燒成了黑炭。這段河段的冰也被燒融,不複通行。
傍晚時分,那將領恨恨地看著對岸,“收兵!明日再攻。我看今晚河面封凍後,他們還能用什麼來守!”
魔鬼灘上臨時搭建的大帳中,各個關口的戰報如帳外的雪片般飛了進來。沈濯纓看著那些文書,臉色凝重。
狄戎對那五個關口大多采取相似的進攻策略,如今河面上以大小戰艦建起的防禦工事都或多或少地被燒。最嚴重的是楊藏鋒負責的長灘——全線燒毀。最好的是林秉澤守衛的魔鬼灘,那裡礁石林立,本就沒用多少船隻。
這河水不過兩日就又能全部凍上,還能用什麼建築工事呢?
沈濯纓掀簾走出帳外,寒風吹在臉上,如刀割般地疼。他沿著河岸走過去,看到將士們把大量的泥沙黑灰拌到雪裡,鋪到河裡去,攔出了長長一條隔離帶。
他問一個戰士這是在做什麼。戰士答道:“是水師那邊的人教的。髒雪要比幹淨雪融化得快,這些鋪了泥沙的雪結冰會慢一些,能給我們多爭取兩日時間重建工事。”
沈濯纓看著那些髒呼呼的雪,若有所思。須臾,他快步走到河中央,抽出斬雪劍,腕間凝力對冰層刺了下去。劍尖插入冰裡,他手腕微轉,再向上一挑,一塊平整的冰磚就落到了他手上。
他嘴角輕輕翹起,浮起了淺淺的笑意,自語道:“對,就用老天爺送的現成材料,鑿冰築牆!”
很快,主將的命令被傳了下去。將士們分幾班到河面上鑿出冰塊,壘起冰牆,冰塊間的縫隙再澆水加固,如此建立起來的圍牆,其堅固程度竟不亞於泥磚牆。
第二日,狄戎發現了大雍在河岸邊建了半拉子的冰牆防禦,恨得牙癢癢,卻為這河水封凍不夠堅固,不能行走過河,奈何不得。
柳嫣走在長灘附近的採冰場上,看戰士們用砍刀長劍鑿冰,眉頭深鎖。普通的刀劍太薄,不適合用力,很容易折斷,她已經收到幾十個兵器損耗的報告了,所幸斷掉的兵器用於鑿冰無礙,但再想用於作戰就難了。
正想著,前面突然傳來騷亂,柳嫣趕過去一看,原來是有一處冰面不結實,有個兵士踏破冰層掉到了河裡。等大夥兒七手八腳地把人救起,那士兵已經凍得發硬,完全沒了氣息。
柳嫣後退了兩步,覺得心口被寒風刺穿。當初在水寨中看到那兩名淹死計程車兵時,那種深深的無力感混合著冷風,凍得她渾身發冷。
她用力地咬了咬凍得發麻的嘴唇,讓人妥善安置那個兵士的屍體。旁邊的夥伴把他搬了起來。突然有人驚呼:“阿金,你的手!”
那阿金就是方才去撈落水夥伴計程車兵,他似乎沒聽到旁人的呼喊,茫然的舉著自己的右手,手掌上的小指和無名指不見了,只留下兩截粗糙的傷口,詭異的是埠處沒有一滴血,連皮肉帶骨頭都呈晦暗的青白色!他又低頭看了看地上計程車兵,才看到自己的兩根手指,粘在了那屍體上!
他怔怔地看著那兩根手指,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似乎不知為何自己毫無知覺地就丟了兩根手指。
旁邊一個老兵趕緊拿布捂住他的手,痛心道:“都跟你說要仔細凍掉手指,我聽說鴨嘴灣那裡都好多人連拇指都凍掉了,你還不聽。唉!”
柳嫣用手捂住了嘴巴,踉蹌了兩步,終於轉身跑到岸邊撐著一棵枯樹大吐起來。直到她連苦膽水都吐出來了,她才直起身子,抹了一把臉上幾乎結冰的淚水,往駐紮的大營去了。
傍晚時分,長灘上計程車兵們就開始試驗新的製冰方法。柳嫣指揮著人用四塊燒焦了的船板殘骸,拼成了一個沒底的箱形,用麻繩捆住固定,再把四邊的縫隙用布條塞住,就叫士兵抬了幾桶冰雪融水倒了進去。
不過一刻鐘時間,那模型裡的水就結成了冰塊。柳嫣拿了把長刀對著那模板一撬,把木板撬了下來,就是一塊方正的冰磚。
在士兵們的歡呼中,柳嫣笑著舒了口氣,“只要把木板架在冰牆上,直接在上面澆水就好了。”
這個方法迅速傳到了各個關口。那些被燒毀的船隻上,被拆下來做烤火燃料的木板都被徵集起來,士兵們地衣物都拿出來裁成布條,用來堵縫隙。
夜晚巡營時,楊藏鋒聽到一個士兵道:“這是我最後一件貼身衣物了。不能再拿去堵縫隙了。否則等天氣回暖了我穿什麼。”
旁邊一個老兵道:“嗨,等你有命活到天氣回暖再想這事吧。這兩日若是建不好防禦工事,咱們能不能過年都不好說!”
那年輕計程車兵一想,“說的也是!”他手上用力一扯,痛快地把自己最後一件衣服也撕成了布條。
楊藏鋒笑了一笑,有了這樣破釜沉舟的勇氣,至少就有了堅守的底氣。
他對身邊的江源道:“哎,你的衣服呢,也捐兩件出來。我的衣物就剩個底褲了。”
身邊毫無反應,他詫異地轉頭,“你想什麼呢?這兩日總見你魂不守舍的?”
江源沉默地搖了搖頭,道:“我還要去看其他幾個關口的情況,先走了。”說罷不等楊藏鋒再問,快步走了。
楊藏鋒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說你魂不守舍還是輕的,我看你是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