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林秉澤就要帶著接收的物資返回封雲關，順便帶走那一看到沈濯纓就激動得滿面桃花色的林婉兒。簡寧負責押送貨物到底，也一併跟去。
柳嫣看到沈濯纓如釋重負地暗舒了一口氣，好笑地溜達過去，“被自己的鐵杆粉絲崇拜的感覺如何？可見當年‘京城四俊’風光猶在，‘笑春風’的風采不減啊。”
沈濯纓挑了挑眉，輕聲道：“莫非嫣兒在吃醋？”
柳嫣又紅了臉，心裡感嘆某人的高冷設定到她這裡就完全崩了。
趙璟鈺過來，道：“林將軍他們都準備好了，就等你了。柳柳，你們如今可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
柳嫣連忙對遠處揚聲道：“我就來了！”又上下打量了趙璟鈺笑道：“殿下，我看你最近印堂發黑，烏雲罩頂，可是有誰得罪了你，或是欠了你的錢？”
趙璟鈺臉色一變，勉強扯了個笑容，道：“沒有。我不過是如今戰禍四起，我憂國憂民，又見北雁南飛，生去國懷家之情罷了。”他半真半假地嘆了口氣，“可謂衣帶漸寬終無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柳嫣抽了抽眼角，吐槽道：“殿下用錯典了吧。不應該是一騎白馬嘯西山，鐵馬金戈破樓蘭的嗎。”對他扮了個鬼臉，飛快向前面的隊伍奔去。
沈濯纓深深看了趙璟鈺一眼，卻罕見地沒有與他抬槓。只看著柳嫣走遠，他才輕聲道：“璟鈺，嫣兒是老天繼含煙之後賜給我的珍寶。我絕不會放手的。”
趙璟鈺沉沉地盯著沈濯纓，良久突然咧嘴一笑，“沒說要跟你搶，只要你能給她幸福。”說完決然轉身，快步走了。
林婉兒第一次來邊關，不肯好好地在車裡坐著，也要了一匹馬與柳嫣他們同騎，包攬了一路上八成的聊天任務。
“這一段河道是南岸陡峭，北岸平整。我們很多漁民都是靠北岸安家，如今也是受戰亂禍害最嚴重的地方。”林秉澤才下去吩咐了注意佈防，如今回到那幾個年輕人身邊，指著滾滾斡蘭河道。如今已是深秋，河水回落，有些地方已經露出嶙峋河石。
柳嫣對這初次見面的表舅倒頗是敬重，他身上帶了林家積澱百年的書卷氣，若非那一身戰甲在身，很容易讓人錯認為是個私塾先生。如今聽他說起，連忙問道：“方才我見河邊許多漁船都被破壞，但不像是燒毀或砸碎，而似乎是拆解。這是為何？”
“兩個原因，其一是不讓這些物資被南岸的人使用，特別是前月鎮雲關之戰時，曾有漁民幫著運送物資。觸了狄戎的逆鱗，過後他們才瘋狂報複漁家。”
林秉澤目光沉鬱，緩緩道，“其二，他們把漁船拆解，甚至抓了一些經驗豐富的漁民，是想尋找過河的方法。甚至，也許想建立自己的水軍。”
柳嫣和簡寧的臉色同時一沉，狄戎的野心也太大了。
眾人正說著，不妨旁邊突然滾出一個血葫蘆似的人，正摔在了林婉兒的馬前。嚇得林婉兒急勒韁繩，差點摔了下來。
簡寧飛身下馬，扶起那人，只見他的喉嚨咕嚕了兩聲，顫巍巍地指了指來路的方向，“蠻子……那……”話沒完就已斷氣了。
眾人驀然變色。沿岸農家都稱狄戎兵為蠻子，那邊有狄戎軍隊在掠邊！再場的人都義憤填膺。許多士兵的手已扶上刀柄。
簡寧站起身來，沉聲道：“將軍？”
林秉澤立刻派兩名斥候前去打探，同時快速地讓士兵排成防守隊形。
“我也去看看。”林婉兒快速跳下馬也跟了過去。
柳嫣阻止不及，忙和簡寧也跟了上去。
行出去兩三裡地，赫然看到一個不大的村落，掩映在青山綠水間。本該是雞犬相聞的恬淡，如今卻處處鮮血，屋裡路邊都是屍體，已成地獄。
林婉兒蹲下來看一個花白頭發的老者，他身前一道從左胸到下腹的刀痕幾乎把他開膛破肚，一雙看盡世間風霜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天空。她看著那雙死不瞑目的驚恐的眼睛，林婉兒控制不住地渾身顫抖。
簡寧看著撲倒在門前的一名婦女，她的背上插著一支長矛，矛尖直穿前胸，把她懷裡護著的孩童一起釘在了地上。他的手握緊成拳，指甲刺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流下。
柳嫣蹲下摸了摸血跡，又檢視了地上的腳印，四處看了打鬥的痕跡，對他們道：“血液尚溫，走了不到一刻鐘。從腳印看，都是騎兵，至少五十騎。往滄州斷橋方向撤退了。”
林婉兒站起身發狠道：“我要那些蠻子償命！”
然而林秉澤聽了他們的彙報，只是用力的閉了閉眼，下令按原計劃向封雲關進發。
“爹！那些蠻子還沒走遠，我們不能這樣放過他們！”林婉兒嘶聲叫道。
“把小姐送回馬車上。”林秉澤冷聲道，說罷不再理她自顧下令開拔。
柳嫣看著那一路掙紮吵鬧的身影，嘆了口氣，也跟了進去。
“姐姐，你為何也攔著我！難道咱們大雍計程車兵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百姓被殺而無動於衷嗎？”林婉兒神情激動，言辭激烈。
“婉兒，你覺得舅父枉顧大義甚至貪生怕死。戰場上最講兵不厭詐，萬一屠村就是為了引我們主力去救援，他們好劫糧草而設的一個陷阱呢？就連那個重傷報信的人，都可能是狄戎故意放出的。若是舅父貿然出擊，他身後這近百石糧草誰來護送？近十車輜重武器誰來看守？”
柳嫣沉著臉，劈頭蓋臉一頓訓斥，最後總結道：“若是舅父下令追擊，那才是枉顧大義，翫忽職守！”
林婉兒睜大了眼睛，似乎被罵傻了，好一會兒才嚶嚶地哭出聲來，“你說的都對，可是……可是，那些村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