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陰鬱的黑影從樹後面轉了出來,目光沉沉的看著柳嫣。柳嫣喝了點酒,有點微燻,一時沒發現他的異樣。她歡快的迎了上去。
“沈濯纓?!你何時來的?怎的躲在那裡?”就要拉著他進屋,沈濯纓卻後退一步,避開了柳嫣 的手。
“你怎麼了?等了很久嗎?怎麼不進來?”柳嫣站定,搖了搖略有昏沉的腦袋,又笑眯眯去拉他:“快進來,我有東西給你看……”卻又被再次避開。
沈濯纓今日被召入宮,對軍備和軍種設定與一幹大臣唇槍舌劍了一番,後來入靖國公府中,又討論了半日。他一再壓縮時間,想早些出來,卻又遇上了梁若曦,在府中對他百般糾纏。等他好不容易擺脫出來。早已過了酉時。
他看時辰不早,也不再拜訪霍淵庭,打算翻牆而入做個偷心之賊,給她個驚喜。卻不想她房中黑燈瞎火,不知人去了哪裡。他一邊暗惱柳嫣說好了卻沒有等他,一邊擔心她漏夜不歸。
一直在她院子裡等了大半夜,直等到三個浪蕩青年提酒執壺,一路瘋言瘋語而來,明顯就是醉的不輕。原先那點擔心全都化成滿心的不痛快一股腦的爆發了出來。
“原來柳大小姐早有人陪著柳蔭沽酒,月下看花,倒是在下唐突了。這就告辭!”他怒沖沖的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柳嫣藉著那點酒勁,飛身到他身前攔住道:“沈濯纓!我等了你整整一天,一直到入夜都沒個訊息。今日是我生辰,還不許我自己出去尋個樂子?是你失約在先,此時卻來怪我!?”
沈濯纓滿肚子怒氣,卻還想著今日是柳嫣生辰,本不欲向她發洩。如今卻被她那句質問挑得頭腦一熱,對她冷冷笑道:“說的好,尋個樂子不是與自己的閨中好友品茶,卻跟兩個男子半夜出去喝酒,扶醉而歸。原來是尋的這種好樂子!果然是在京中闖出了名頭,柳大小姐這‘四美’之名真是後來居上,而且還是朝堂江湖通殺,真真的好手段呢!”
柳嫣半是酒勁上頭,半是怒火燒心,竟沒聽出裡面滿滿的酸味,只顧紅著臉爭辯,“你怎麼亂冤枉我,簡哥哥和趙璟鈺我早就認識的,關那勞什子‘四美’什麼事?再說那名號是宮裡娘娘硬安給我的,誰稀罕誰要去,我還不想要呢!”
沈濯纓恨不得上去捂住她的嘴。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她也敢說,還是在皇城腳下!
他捏著眉心按嘆了口氣,平了一下怒氣,只當她是喝醉了,今夜也跟她掰扯不清,又暗嘲自己何必跟她一般見識。於是只從她身邊繞過,冷淡道:“你醉了。你先休息吧。”身形一振,已經越牆而出。
柳嫣在院子裡晾了半晌,一跺腳沖回屋裡,撲到床上,把頭悶在被子裡,沮喪的覺得這真是自己過過的最糟心的生辰了!
沈濯纓沉鬱的回到府中,亦是讓人上了兩壺酒,在書房中報複似的獨自悶飲起來。
自從洛含煙離世,有一段時間他每晚必得喝上兩壺酒,才能入睡。在酒精的浸泡中,他的心亦隨之沉入古井,久而久之早已忘了那些與情愛相關的情緒。
只是自從柳嫣的到來,這個習慣不知不覺已經改了很多。自己不是被她氣得七竅生煙,就是被她劍走偏鋒的行事嚇得沒了三魂七魄。卻偏偏惱不得,恨不得,那顆心就這麼被牽扯出古井,時不時的跟著那丫頭七上八下,到如今,又被她氣得七零八落。
沈濯纓的性子是個內斂沉穩的,有什麼只會放在心裡細細琢磨。他也曾細細想過到底自己是否因為柳嫣跟洛含煙容貌上有幾分相似,才特別關注於她。但相處之下就知道,那丫頭除了長著一張柔美俏麗的臉,性子上跟洛含煙沒一點相像。
煙兒做事不會冒事莽撞;煙兒無論多晚都會等他;煙兒絕不會跟其他男人半夜三更的喝得酩酊大醉;煙兒會柔聲細氣的跟他說話,而不是與他對罵……
所以該死的,為何自己還是會對她割捨不下?只是,這割捨不下的,到底是對誰……
他灌了兩壺酒,晃到床上到頭便睡。果然又等到了洛含煙入夢。
夢中依然是影影綽綽看不真切,在雲煙中穿行的倩影偶爾會回眸一笑,那笑容清麗脫俗,卻看不清楚容顏。他忍不住伸手去拉那芊芊素手。依然是要碰到她的時候,心中一空,猛地醒了過來。
他茫然的盯著帳頂看了片刻,在臉上摸了一把,仍是一手的濕涼。
兩日後,沈濯纓和柳嫣按計劃同行回錦嵐關,沈濯纓讓沈平運送軍營物品,和護送紫鳶寧伯他們,跟車隊緩行。而他和柳嫣輕騎簡從,低調的先走一步。
一大早,他到霍府接了柳嫣,只與霍家二老寒暄幾句,對柳嫣卻是目不斜視,只冷淡疏離的等她上馬,然後揚鞭馳出了巷子。
兩人一前一後馳了半日,就這麼各自悶著一肚子氣,竟連半句話都沒有說過。直到了驛站休息,沈濯纓先下了馬,打了一杯茶擺到柳嫣面前,這個僵局才被打破。
柳嫣一邊喝著那暖暖的茶水,一邊撩著眼皮看沈濯纓,等著他下一步動作。奈何沈濯纓八方不動的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看了眼柳嫣放在桌上的空杯,抬手又給她續了一杯。柳嫣把杯子一舉,仰頭又喝了。就這樣續了四五杯,柳嫣先忍不住了,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頓,瞪著他道:“不喝了!”
沈濯纓也把壺輕輕一放,語氣平淡道:“才五杯水,就能澆滅你的火氣了?”柳嫣愣是從那面無表情裡看出了兩分揶揄,三分氣惱,還有五分無可奈何。
柳嫣臉上再也繃不住,也戲謔笑道:“那敢問將軍,你肚裡的火氣,又要幾杯水才能澆滅呢?”
沈濯纓只轉身往外走,依然淡淡道:“若是無事,可以繼續趕路了。”
柳嫣連忙追上,揹著手在他身前倒退著走,一邊道:“若是用茶水也不能滅的話,我不介意用別的方法滅火的。”
沈濯纓眉心一跳,涼涼的問道,“你打算怎麼滅?”
柳嫣伸手往旁邊的清清江流一指,笑得一雙大眼睛都眯了起來,“那裡水多,應該夠用了。”沒想到得意忘形,後退的腳跟磕到一塊突起的石頭,身子不穩的向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