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未、壬寅,六月初八。
喜神正南,宜嫁娶。
楚嫣然垂著頭坐在喜帳裡,赤金嵌寶的頭面壓得頸子酸沉。
頭上四角垂珠的帕子映出滿目瀲灩的吉色,頗像她“畏罪自裁”時,充血的眸子所看到的最後光景。
靜靜地坐著,聽著窗外那個牙尖嘴利的丫鬟陣陣叫罵。
楚嫣然微微牽起了唇角。
回想她這一輩子,只八個字便能歸總。
活得委屈,死得冤枉。
孃家榆林楚氏世代從商,在大虞朝被歸為市籍賤業。
剛過及笄之年,便被一心攀附高門的父兄嫁入靖國公府做了續絃。
楚嫣然空頂了個嫡妻主母的頭銜,不光被夫君厭棄,公婆不喜,甚至連幾房姬妾都能騎在她頭上耀武揚威。
她忍氣吞聲,只為了讓父兄能靠上國公府這座大山!
可是到頭來連陪嫁來的幾萬兩嫁妝傢俬都被國公府一點點的侵吞蠶食了個乾淨!
沒了錢財傍身,她便是個沒用的累贅,為了給傍人騰出位置,她硬是被人掛在了房樑上……
她的魂靈飄飄蕩蕩不願離世。
眼睜睜地瞧著靖國公衛世勳,霸佔了楚家的萬貫家財與關外千里牧場,勾結四王爺謀朝篡位,被封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異姓王侯!!
楚嫣然不甘心!
一家子罪孽深重的畜生憑什麼活得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她又活了過來。
“……不過是有幾個黴爛銀錢的馬販子。”
外頭仍舊如前世一般傳來刺耳的叫罵。
國公府五姨娘的大丫鬟鹿鳴,在外頭嗑著瓜子兒挑釁:“三媒六聘迎進來又怎麼樣?不照樣守活寡?!”
“真是欺人太甚!!國公府的下人也忒沒王法!!”
陪嫁丫鬟涼夏是個爆炭的性子,在房裡氣得咬牙,抬腳就想衝出房去。
“你這小蹄子不準出去!”
另一個丫鬟清秋拼命摟了她的胳膊,“今天是小姐大喜,由不得你這麼渾鬧。”
原本今天楚家送親隊伍就出了紕漏,讓眾賓客看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