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林楚生向前走,風雪在山脈之間逐漸平息。夜空中群星閃爍,樹林分開後露出隱藏在山嶽裡的所在地。此地屹立在高寒的山峰間,靜默肅穆。
原來是無極宗。
林楚生思考自己目前的處境,決定先回到最熟悉的仰止峰尋找有關秘境的線索。
天氣很冷,通往仰止峰的棧道上結著霜。棧道上路過的人都穿著劍修服飾,但林楚生對他們卻沒有任何印象。如果這段秘境是來自慕深從前的記憶,這些劍修裡應該沒有生面孔才對——林楚生是看著慕深在這裡長大的。
好冷啊……林楚生抱住自己的雙臂,咬緊牙關卻仍然止不住打顫。他越往前走,環境氣溫就越低。
林楚生來到了仰止峰的峰門前,抬起頭看門上的牌匾。峰門依然如他印象中那般高大,卻沒有一個夜間當值的弟子,也沒有精心打理的竹林——取而代之的是盤踞四周的不知名巨樹。峰門很高,巨樹林的樹冠卻伸向更高的地方。
風在這裡凝固,雪也止步於峰門,唯有滲透骨髓的寒意從門後的陰影裡散發出來……仰止峰出了問題。這不是林楚生記憶裡自己長大的地方。林楚生皺眉。
巨樹盤踞的山峰裡死寂一片。樹林裡的夜間能見度極低,林楚生只能憑借無數次回到這裡的記憶來尋找方向。他摸索著牆一樣的樹幹前進,皸裂的樹皮冰涼堅硬。
林楚生腳下的地面也凹凸不平,虯結的樹根拱出地面。這裡又冷又黑,哪裡來的陽光供養這些樹?他疑心這座山峰已經被巨樹掏成了空心……讓他從前的家看起來像是光怪陸離的夢境。
所以當林楚生看見那個亮著暖黃光芒的窗戶的屋子時,他愣住了。
太熟悉了一種強烈的違和感湧上林楚生的心頭。
明明所有的東西都讓他陌生,但是從前的居所竟然沒有分毫改變:燭光從窗戶紙後溫馨地透出來,一個模糊的剪影映在窗上。
林楚生看著映在窗戶上的人影,立刻知道裡面的人在倒掉涼透的茶水更換成溫熱的……因為傍晚時林楚生經常和慕深對坐著下棋喝茶,打發掉黃昏至深夜的平靜時光。
林楚生輕手輕腳地進屋子,聽見傾倒茶水的水聲和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
書架比原來多了好幾排,書架上陳列的物品也從各種野史軼聞、珍奇物件被替換成了清一色的心法劍譜。原本屬於林楚生的居所如今換了新的房客,這個人用自己的習慣重構了房間。
林楚生在書架前一排排地看過去,試圖在晦澀的書籍裡尋找秘境相關線索。
書架後,有一個靠窗而坐的人。
林楚生盡量說服自己忽視此人,卻發現很難做到。
房間裡那麼安靜,林楚生聽見墨玉棋子規律地敲在桌子的聲音,“嗒”,“嗒”,“嗒”……像夜間計時的滴漏。林楚生能想到修長的食指和中指夾住棋子,在桌上百無聊賴地敲擊,與其說是在下棋不如說是在消磨時間。
林楚生的眼睛快速掃過一排心法,有高階也有低階的,內容全面而正統。林楚生有點疑惑,不明白為什麼有人要看那麼多調理內功的東西。他想看看這些心法是否有特殊之處,於是伸手取下一本書,原本滿滿當當的書架出現了空隙。
林楚生從書籍的空隙裡看見坐著的人。
林楚生取書的手頓住了,他原本應該遊走在書架間的眼睛也定住了,他無法抑制地從空隙裡看向那個坐在窗邊的側影。劍修身著白色服飾,黑發被玉冠束起,佩劍掛在腰上,茶水擺在手邊。屋子裡太冷了,才這麼一會兒他手邊的熱茶就已經不再冒熱氣。
劍修垂下眼看著棋盤,盡管此人的側臉輪廓已經完全脫離了少年時期的稚嫩,變得瘦削鋒利,但林楚生仍然一眼認出了自己的小師弟。
這時,慕深似有所覺地抬起眼睛,和書架後的林楚生對視個正著。
林楚生僵住了。
慕深看著林楚生,然後站起來,向他的方向走過去。
慕深走近時,林楚生分辨出對方衣領上水月雲天的紋路,那是象徵無極宗宗主地位的象徵。師弟越靠近,林楚生就越感到對方身上近乎實體的寒冷。
林楚生覺得有些不舒服,他看向慕深時下意識地皺眉,但沒有後退。
慕深走過了他。
林楚生發現慕深已經長得很高,足足比他高大半個頭,但並不壯實。慕深走過他時,彷彿一把極冷極薄的劍貼著他的衣袖擦過。不一會兒,林楚生聽見了暖爐燃燒時的噼裡啪啦聲。
慕深給暖爐生了火,屋子裡的氣溫回升了一點。
慕深說:“你穿得太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