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第二天林楚生睡醒的時候,看見袁淵站在房間裡。他正在和自己的父親講話。
袁許平指著木雕,對袁淵說:“你已經長大了,不要玩那種小孩子的遊戲。”
袁淵對袁許平說:“您都這個年紀了,不也喜歡玩過家家嗎?把妻兒做成傀儡放在——”
袁許平給了袁淵一巴掌。
林楚生很少看到袁許平出現在袁淵的生活中,盡管他們是親生父子。袁淵對他沒什麼感情,似乎那個男人只是一個符號,象徵一個失蹤的父親或者一個威嚴的家主……他們對話的頻率都很少,更不要提像這樣的爭吵沖突了。
袁淵蹲下來撿起小木雕時,林楚生看見他的臉上留下了一個巴掌印。但是少年的眼睛卻很亮。他用衣袖擦了擦小木雕。
林楚生說:【你爹怎麼脾氣那麼壞?】他記得自己小時候接觸過這位前任袁家家主,認為袁許平能算得上一個溫文爾雅的人。
袁淵說:“因為他老了。”
林楚生皺眉,努力回憶剛才看到的袁許平:一個約莫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形象。林楚生說:【看著也不是很老……】林楚生本人也快到而立之年了。
“他已經到等死的年紀了,怎麼不算老呢?”袁淵冷漠地說,“一個人意識到自己死期快到了,什麼也留不住。暴躁一點也正常。”
林楚生才想起袁家的詛咒。袁許平就是在三十多歲的時候去世的。
這段時間,林楚生總是念叨袁淵讓他多去接觸同齡人,比如某個宗門逗貓惹狗的大師兄……林楚生美其名曰二人性格互補,對袁淵循循善誘。
【試試看,】林楚生說,【說不定人家沒那麼討厭你呢?】
袁淵說:“不想試。”
林楚生的神魂圍著袁淵轉了一圈,試圖營造三百六十度立體音效:【不要那麼抗拒嘛,我又沒騙過你。凡事都要嘗試了才能知道好壞……】袁淵把小木雕揣在袖子裡,聽著神魂在耳邊叨叨卻並沒有阻止對方。他似乎並不覺得煩。
袁淵坐在山間的大石頭上歇腳。他今天被林楚生的神魂拖出來爬山,看起來心情還挺愉悅。他非常放鬆地席地而坐,讓某個神魂的話從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過了一會兒,林楚生也說累了。袁淵才開口問他:“你以前是凡人的時候,也經常來山裡玩兒嗎?”
林楚生說:【算是吧。】無極宗坐落於群山之間,他在那裡長大……怎麼不能算是經常去山裡玩呢?
袁淵說:“我想聽你以前的事情。”
林楚生思索了一下,謹慎地開口:【我像你這樣的年紀時,家裡的一個長輩很會講故事。他跟我說了好多的故事。】蕭無心在鏡子裡注入靈力,靈境就可以看見世間百態,終生永珍。
【後來我才知道,那些故事都是真的——是當下正在發生的事情。】林楚生笑著說,【很有趣吧?人越多地去嘗試,故事就有越多的可能也越精彩……】
袁淵說:“哪裡有趣了?”
林楚生不解地看著他。
“你是神仙,站得高高的……所以對你來說才是看故事。”袁淵看向山谷,山谷就在他的下方。山間的霧正在消散,能看見隱隱約約的建築和人影。
袁淵說:“但對我們來說,每一次嘗試都有代價。”
林楚生沉默了。袁淵的眼睛像深色的湖水,其中不能倒映出沒有實體的神魂。袁淵看不見他。
“我的人生比尋常凡人更短,所以我會想得更多,心態也更悲觀……”袁淵說,“不能走到最後的人,我不想投入更多感情——比如你說的那位大師兄。”
林楚生輕聲問:【不願意投入,是因為害怕失去嗎?】
袁淵說:“對於我們短暫的壽命來說,有些東西是難以忍受的。”
“看看袁許平就知道了:他不能接受妻子的離開,所以採取了極端手段。”袁淵平靜地分析,“我完全可以理解他的想法。”
林楚生知道,袁淵有常人看來很古怪的地方:在袁淵很小的時候,他身邊只有死氣沉沉的傀儡陪伴著……現在長大了也只對木雕說話。
“我不想結識林楚生。因為他是一個貪心的人,也許聰明但一定很善變。”袁淵說,“這樣的人最喜歡空口許諾,非常不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