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是殘酷的。那就像一尾極度羨慕飛鳥,總想浮出水面的遊魚,突然間跌落在花草樹木中間,幹渴著仰望光明。
理智,是殘酷的。那就像這尾擱淺的遊魚,突然間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上岸,自己為什麼要生活在水裡……
整整一個下午,恍恍惚惚中幾乎忘記了時間和空間的存在,眼裡,心裡,腦海裡,不斷翻騰著一幕幕清晰的影像——
陸文虎嘴裡喊著:“樣你摸我幾吧,樣你摸我……”然後是他那個咬牙切齒、皺目凝眉、脖頸挺硬、力蓄全身、兇猛猙獰的狂人姿態!還有那個陽光下他眸閃神采,唇牽笑靨,一臉從容沉靜中,戲謔著,睥睨著,隱隱帶了一絲邪祟、浪蕩的自信,沉醉中吻來的情景……
然而,如今的主角已另有她人,我只是一個吃不著葡萄卻酸透心窩的看客而已!
這個主角我是認識的,她就是那天相親的那個姑娘,自從上次與陸文虎見面後一直念念不忘,接連看了幾個物件,都不是很滿意,於是在司務長家嫂子的聯系下,在這個晴朗的週末隻身來到部隊“探親”。
這麼好的男人,這麼純的男人,這麼俊的男人,這麼野的男人,這麼猛的男人,這麼男人的男人……世界上能有幾個?
多麼好的一樁喜事!我應該,必須,毫無異議地支援並祝福他們。
可是……
我象似著了魔怔,開始心神不寧,坐立不安,眼前不斷出現他們相親相愛的場面。
無法遏制的沖動下,我再一次返回了那片荒蕪的廢墟,在小路上漫無目的地穿梭。心裡既希望再次看到他們,又害怕看到他們。本知道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但就是無法控制自己,感覺這樣總比呆在原地瞎想要好的多。
那一刻,我多麼希望自己是另外一種性別……可是現在,除了在心慌慌的焦急中感受著那莫大的失落,我還能做什麼?
破天荒,我第一次閑來無事去了炊事班,幾個人看到我都感驚訝。而失望的是,陸文虎並不在炊事班。
我想,他們一定是吃過了飯,散過了步,正貓在司務長家裡濃情蜜意呢吧?司務長和嫂子識趣地躲出去了,留下一個任他們聊天、說笑的空間,或許柴幹油烈,他們還能幹點別的什麼。陸文虎那鼓脹的性慾,一定是……
我急得團團轉,一個人出了炊事班漫無目的地遊蕩,坐在那樽老舊的水塔下,遙望著司務長家的方向瘋狂地想象!
這下是真的失去了!從此,他不會再想盡一切辦法把我留在身邊,討好我,逗我,哄我了吧?
整整一個下午,表面平靜的我,內心卻如烈火烹油般地焦躁難耐,亦如身後這樽孤立的水塔,無奈著亙古的絕望!
晚飯的時候,仍不見陸文虎回來,我的心漸漸石沉大海。
去吧!各尋出路去吧!被拉進這片泥淖,已經是我的罪過了,他是一個正常的男人,本應走向光明,擁有燦爛美好的明天!
可是……
他說,我永遠是他的兵……
那個下午,我整個人就像是死木蒿灰,卻又異常的敏感、暴躁。
吃過飯後,離班例會還有一段時間,我們班的郭長太和他一班的老鄉朱九傑這兩個曾經罵陸文虎說要收拾我的人,拿了我的象棋對弈。在平時,他們這樣不問自取的行為,我早已司空見慣,無心和他們計較,但是今天他們還象往常一樣,拿了,玩了,然後把殘局堆在我的床上時,我很深刻地“教訓”了他們一頓。由於理虧,他們除了眼裡射出憤恨的目光外,沒說什麼。然而,這個仇算是結下了。
班例會什麼內容,班長說了什麼,其他人說了什麼,我又說了什麼,我都不記得了,只記得胸中有股怒火無處發洩。
點名後,班長要吃泡麵,真是餓死鬼託生的!不得已,我只好氣哼哼地拎了暖瓶借了熱得快去大廳燒水。由於連長不在,週末的電視櫃一直沒鎖,稀稀拉拉幾個人錯落在電視前面看著。
等水開的空當,我也百無聊賴地站在人群後跟著看,心卻神遊太虛。忽然有個人直挺挺奔著我來了,好象是路過,可那麼大的地方,卻偏偏撞了我半個身子,把我撞得一個趔趄。回頭,一班那個朱九傑路過後,站定,若無其事地抱著雙臂斜睨著眼,也不知道是在看電視還是在挑釁我,那樣子活像動畫片裡的一個大頭娃娃。
若在平時,這樣一個複仇伎倆我還真不跟他一般見識。但是今天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