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班長幫著擺棋,沉頭不語。在此種場合之下,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當我的眼睛掃向老班長的時候,看到他正向我看來,眼睛裡閃爍著一絲狡黠的亮光,使我突然間靈光閃現,明白了其中有詐。
許鴻安生在大戶人家,又在軍旅途中歷練頗深,個人素質和修養可想而知。他之所以這麼說話,完全是心理戰術,在開局之前攻破連長和我的心理防線。
在老班長的眼睛裡讀懂了此點,我慢慢的鎮定下來。棋局開始後,在所有人都彷彿摒住呼吸的安靜中,我力求穩妥,精心佈局。
臉紅地說,我的象棋技藝絕對一般,只不過跟我們鎮外大樹下的一個老頭學了幾招開局和殘局的布與破。我記得好象是在七歲的時候,不知怎麼就明白了象棋的操作規則,於是整天纏著那個九十多歲的老頭下棋。平日裡人們都忙,所以老頭也樂得有人陪他寂寞,就象自己跟自己下棋一樣,邊下邊跟我講解象棋的奧秘。幾年之後,老頭沒了,他告訴我的那些話卻深刻在我心中。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漸漸於老頭的話裡悟出些許象棋的心得,破、解、防、拆無不得心應手。盡管上不了大臺面,在平日裡的玩樂當中贏棋多了,於象棋一道中收獲了許多的自信……
在連裡我很少下棋,只跟高強下過幾盤。所以,我知道又是他出賣了我,使我陷入這麼尷尬的境地!
許鴻安棋下得相當不賴,一招一式敏銳快捷,根本不給人留有遐想的餘地。每一招挺進都犀利精準,後續源源不斷,每一式防守也都是以攻勢破解,圍魏救趙,殺招連連!這跟他的為人極其相似,瀟灑從容中刁狠盡顯,對待敵人毫不手軟!
我仗著開局的周密部署以及穩健的拆解攻防,前半局尚自不落敗相。但到了中場棋路大開,我開始覺得有些吃力。對方各線攻勢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下下都在擊打著我的鋼鐵城牆,而我好不容易落腳的一個“沉底炮”在對方的逼迫之下被馬換掉。面對此不利局勢,我多少有點心急,終於在防守的過程中瞄準空擋,車馬炮合擊,將對方過河馬用象換掉。然而,我卻忘了與高手過招大意不得,“將欲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沒過幾合,我那橫行一時的大車就被許鴻安抽將抿掉……
連長在我旁邊,一直都緊張得坐立不安。但做為一名“君子”,又怕出聲影響了我的情緒,他一會兒搓手,一會兒扭臉,如果看錶情的話,一定象似個孩子。當看到我大車被宰,他一拍雙手,站在地上轉了一圈,嘴裡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相信老班長和四班長也同樣唏噓。但我沒看他們的表情,在局勢堪憂的情況之下,我反而更冷靜了許多。
也難怪連長如此模樣,那盤棋太多精彩,所有人都不覺投入之中!當時我和許鴻安首次交鋒,彼此又是旗鼓相當,互不瞭解路數,殺得是難分難解,昏天黑底。致使我多年後依然清晰地記得。
那盤棋,在我不惜一切代價換子的過程中,最終握手言和。我看到連長臉上掛滿了勝利的喜悅,那是一種有如戰爭勝利後驕傲的笑容。許鴻安亦是吃驚不小,他沒有料到我這樣一個小兵能把象棋下到此種地步,於是相邀再戰。
那天,我們一共下了八盤,我以兩勝三負三平的戰績輸許鴻安一盤。一直下到晚飯都開了好一會兒了,所有人都有些意猶未盡。但民以食為天,於是許鴻安提議去喝一壺。
“去可以,不過還是你請啊,我這月工資都上繳國庫了。”連長大咧咧地說。
“草!活了快三十年了,就沒吃過你請的飯!”許鴻安無奈地抹了一把小平頭,渾身上下都透著那麼一股子不羈和灑脫。
“急毛兒?等我兒子長大了當個市長啥地,你還怕吃不著啊?”連長邊說邊脫去黑色的背心,換上了米黃襯:“今天誰也不找,就咱五個,趁著興頭好好喝點兒,反正也沒什麼事兒。”
“就這麼定了!”許鴻安爽快地一躍起身,十分高興的樣子。
“得!我也同意!”老班長和連長、五連長是同市的老鄉,平時就經常廝混在一起。
四班長正收拾著殘局,聽連長這麼說,他顯然顧慮到自己的身份,抬起頭說:“連長,我就不去了,班裡還有事兒……”
“有個鳥兒事兒!這封鎖、戰備整地銀都閑出尿來了……你回去跟你班副交代幾句,就說我找你有事兒。五連長請客,咱吃不了他一個大屁股吉普,吃倆輪胎也劃算。都去都去,今天誰也不能裝熊,都給我使勁吃,使勁喝!”連長指手畫腳,一副大咧咧的樣子。
連長的這種大咧咧派頭,使人很容易忘卻他在訓練場上冷酷的一面,渾身上下隱透著一種熟悉的親切感,讓人倍感溫暖。
本來我和四班長的想法是一樣的。但聽連長這麼一說,我只好跟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