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十章 春暖花開
當遲來的南風滌蕩了北方的上空,忽如一夜,不經意間,山川、田間、原野上開始蔥蘢起盎然的綠意,不知名的小花燦爛遍地,擠擠擦擦,挺起細長的脖頸,滿懷新奇地窺視著春的腳步。門前修剪整齊的刺玫叢枝葉繁茂,紛紛攘攘,一朵朵粉白色的花蕾星星點點,錯落,安詳。輕柔的風吹過,絲絲縷縷的花草樹木清香,夾雜了淡淡的泥土氣息擠進窗欞,芬芳滿室。
坐在窗前捧一卷詩集,午後的陽光,照在慵懶的身體上,愜意又舒展。風,撩撥著門上垂下的絲絲縷縷的簾幕,發出唰啦啦的輕響。
每到這時,炊事員們都已相繼進入了酣夢,而我則會悄悄躲進飯廳,享受這別樣寧靜的時刻,任思緒跟隨文字四處漂浮。
炊事班閑暇的日子,書成為了我重要的精神食糧。在如饑似渴的汲取中,靈魂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煉和升華,使我的內心深處豐滿許多。
軍營絕對是個藏籍納典的大圖書室,每個人的枕頭下都會掩埋著一兩本各自不同的著作。
不知何時,炊事班人開始四處幫我搜刮書籍,常常串完老鄉後隨手就帶回那麼一兩本。如果,有書靜靜地躺在我的床鋪上,那便是陸文虎悄悄放上去的。
陸文虎擇書的水平極度之差,我背地裡總是偷偷鄙視他的品味,只要是書就往回拿。有一次,竟然在床上發現了一摞散文詩集,薄薄的一本,共十本。對比這樣生澀難懂的抽象文字我並不喜歡,我更願意看一些行雲流水的散文,或者情節跌宕的小說。於是,這些散文詩被我束之高閣,忘到了腦後。後來,在極度的書荒迫使下,找出它們時已是灰塵遍佈。
然而,這十本散文詩集,卻是我閱讀和寫作生涯中提升高度的一個關鍵,也是我敢於再次面對人生的重要啟迪。它們不僅闡釋和剖析了我的靈魂,也在人生最悲痛最哀慼的十字路口,徘徊著將我拯救回這個世界——
月下獨對銀白的世界把影子打在冷牆上看千瘡百孔的哀傷流淌膿血捧幾瓣蒼涼傾聽心碎裂的聲音輕呵一口氣手上的雪化了而孤獨依然深深……
多年以後,當我寫下這段詩文,那個融融的午後,陸文虎高大的身影,踩著踟躕的步子,猶豫著決然向我走來的一幕,就象一場夢幻出現在腦海。
早已習慣了他的遠遠觀望,對於這樣的走近,那天,我有些意外,有些慌亂,也有些木然。
當確定了我並沒有逃跑的跡象,他坐在桌子的對面,兩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微低了頭,一會看看手,一會抬眼看我一下。盡管他極力地保持著那份獨有的霸性和一貫的鎮定,但我仍能看出,他有些侷促。
我不敢看他,偷偷瞄了幾眼後,把眼睛又挪回了書上,可思想總是不能集中。
“幫我寫封信吧?”好一會,他費力地擠出這句話,語帶請求。他聲音不大,但在這空曠飯廳裡聽來,粗重、渾厚、磁性的嗓音字字敲打我心房。
我抬起眼睛茫然地看著他,不知是被他的聲音迷惑,抑或是不敢相信他也會求人,一時間,竟是呆了。
“不幫拉倒!”他看我的眼神由最初的熱切,慢慢的變為落寞和一點點憂傷,然後說出這句話。說完,毅然站起,轉身就走。
“喂……”我這才如夢初醒。問:“給誰寫?”
“喬暉。”他走出幾步,聽見我問,知道我並沒拒絕,於是站住,悠悠轉過半個身子,看我一眼後,眼睛轉向窗外不知名的某處,大有一番“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悲涼,那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聲音卻好似來自遙遠的天際。
“啊?”我以為他叫我。春日午後的倦怠,使我的腦子有些不靈光了。
“你‘啊?’個屁!”他原形畢露,大踏步走到剛才的位置上坐下,兇我說:“我是讓你給巧慧寫信,你‘啊?”個屁啊……看什麼看?趕緊寫!”
求人有這麼蠻橫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