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陳文續的回複不知什麼時候夾雜在了各式各樣的訊息裡。
那天的談話過後,蘇笛和韓齡又像是當天什麼都沒談過一樣,一個忙於確認通告,一個忙於研讀劇本。
兩個月後,《迴音》開機,蘇笛飛往了潮濕炎熱的明黎島。
明黎島已至初秋,卻仍是雨水不斷。雨水帶來矇蔽五感的氣息,讓人有些頭暈,卻讓蘇笛更能沉浸在這個故事裡。
《迴音》的故事背景和明黎島的天氣十分吻合。在編劇萬溪寫的故事裡,她塑造了兩個掙紮的身影。
歌唱家吳璇因為鋼伴在臺上的意外死亡而陷入陰影和自責之中,原本醫生診斷只是暫時性的失聲也一直延長到了兩年之久。和許多故事裡一樣,她搬去不遠小鎮上空置多年的房子裡去休養生息,但在那裡,卻意外地遇到了鳩佔鵲巢的餘然。餘然是一個和她截然不同的女性,她在小鎮上打著並不體面的短工。吳璇原本想要趕走她,卻狠不下心來。兩人的關系也從一開始的矛盾頻發,到後來的互相靠近。
原本好像一切都在好轉,可是吳璇卻在後來發現,餘然真正的身份是一位當眾殺害同學的在逃兇犯的姐姐,甚至在她身上還有協助潛逃的嫌疑。
導演在剛接觸蘇笛時,希望她能出演吳璇這個角色,可等蘇笛來試鏡後,大家卻驚訝地發現蘇笛竟然更適合餘然。
蘇笛一開始想要的角色也就是餘然,她喜歡餘然身上的擰巴和矛盾,餘然的愛恨都不夠痛快,所以餘然的掙紮才會顯得那麼的盡致淋漓。
她沉浸到角色裡所帶來的暢快也感染了劇組其他的演員,只是對於飾演吳璇的徐青麥來說,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
蘇笛是體驗派,徐青麥是技巧派,兩人對表演的不同運用導致了兩人對角色的理解存在不少偏差,所以開機前一週兩人之間原本還過得去的氛圍也變得微妙了起來。只是剛好第一週的戲是故事的開頭,所以兩人之間的摩擦甚至更好地適應了劇本。
短暫的休息過後,天色黑得看不清四周的草木,劇組也開始了夜戲的拍攝。蘇笛已經畫好了餘然的妝,妝容並不誇張,只是化出了因為奔忙而不均勻的膚色。
這一場戲拍的是餘然和吳璇之間的爭執戲,妝發齊整的徐青麥坐在沙發上,蘇笛側身對著她站在沙發邊,兩人之間並無眼神交流,但從神色來看,已是進入了角色。
看著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一個離小禾最近的場務不禁湊近說:“蘇老師和徐老師這陣仗,不像演的。”
大家隱隱能感覺到兩人不太對付,但不知道這兩人不對付的原因是什麼。
揣著風扇看著蘇笛,小禾頗為不認同地分了他一個眼神,“怎麼會,蘇老師演戲的時候就顧不上自我了,只有角色。”
見那場務還有話說,小禾不悅地豎起了手指,“不準說看不出來啊,我是我們笛姐激推。”
跟在蘇笛身邊這麼多年,雖然蘇笛從不說,但小禾也能看出蘇笛對表演有一種難以言明的熱愛。雖然沒辦法用語言準確地描述,但她一直覺得蘇笛身上好像繃著一根弦。她的直覺和對蘇笛的瞭解告訴她,只有沉浸在角色裡的時候,蘇笛才能忽視這根弦的存在。
鏡頭前,餘然站在沙發邊,雖然俯視著吳璇,但腰背挺得卻不算直。收音的麥懸在頭頂不遠處,蘇笛的臺詞清晰地傳到現場每一個人的耳邊:“你如果看不慣我,我可以離開。”
聽了這話,徐青麥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個屬於吳璇的,既輕蔑又熟練的笑容,“那你是因為什麼現在還不離開這棟房子呢?”
屋內的暗光全都壓在餘然的肩上,吳璇心裡漫起一種惡劣的快意,“不是因為你沒有地方去麼?”
“既然沒地方去,又哪有資格提剛剛那句。”
餘然的臉色變了,辛苦奔忙時,她的臉上沒有狼狽,口中說著要離開時,她的臉上也沒有狼狽,可是在吳璇說出剛剛那兩句時,餘然的眼中卻有被揭穿的慌亂與憤怒。她就這樣不做聲地站著,吳璇幾乎都以為她要爆發了,可是半晌後,餘然卻低頭笑了。就好像一隻氣球被吹到了炸開的邊緣,最後卻只是帶著褶皺突兀地癟下。
“你說得對。”說完,餘然就轉頭向門口走去。
毫無疑問,她的行為激怒了吳璇。起身攔在玄關處,吳璇用傲慢的責問逼停了餘然的動作,“明明服一點軟就能讓你更體面地生活,你為什麼非要這樣逼自己!”
如果說吳璇是高傲卻又虛張聲勢的鳥兒,那餘然就是一塊稜角並不分明,卻磨出了紋理的石頭。
在相處的時間裡,餘然習慣用沉默寡言來充當對吳璇的反抗,可是今天餘然卻戳破了兩人之間這種微妙的平衡。
“你呢,你寧願欺騙自己說你是因為應激而失聲,也不願意接受你倒嗓的事實,你甚至不願意因此再去看看醫生,又是為什麼?”
平視著臉色漲紅的吳璇,餘然慢慢冷靜了下來,“你看,每個人都有不願意接受的事情,你又為什麼要逼我呢?”
話音落下,吳璇的手掌已揮至半空。可不知為什麼,那一記耳光最終還是沒有落下。
在餘然平靜的目光中,吳璇甚至連關門的力氣都沒有,就這樣失神地跑回了房間。
“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