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雪間對眼下的狀況有數,既然不能靠自己,那隻能靠別人或是時機了。他過去的經歷十分簡單,乏善可陳。從有記憶起就被困在這個園子裡,見過的人很少,只有白家的幾個,對外界一無所知。
白家的人,不用指望。白家的事,倒是值得推敲。
思忖間,歸雪間記起了一個人,他的未婚夫。
是的,歸雪間的父母早亡,但他的母親生前為他定下了一門婚事。
活著沒見過一面,死了卻聽過他的名字很多次。
蓋因他這位未婚夫後來的名頭如雷貫耳,修仙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譬如佔著歸雪間身體的第一魔尊韜光養晦,暗中為禍人間多年,一朝暴露身份,修為登峰造極,修仙界諸多德高望重者對此都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抵禦魔族入侵。一時間人人噤若寒蟬,唯恐成了魔尊的刀下冤魂。
最後,第一魔尊還是被天賦卓絕的仙道第一人斬於劍下,才避免了一場生靈塗炭的大災難。
決戰那天,歸雪間聽到凜冽的冷風,接連不斷的鋒刃相接聲,猶如風雨鳴。
魔尊敗了,輸的很徹底,他不甘心:“於懷鶴,我竟敗於你一個不足百歲的……”
對方似乎不耐煩聽他說完,即使手下敗將是這位千年前就惡貫滿盈,人人畏懼,不敢與之交手的魔尊。他對待這個人,和過去任何一個對手別無二致。
歸雪間聽見一陣很輕的裂帛聲,是自己的頭顱被割下。
幸好不會痛,歸雪間的第一反應是這個。
而後,在漫長的死寂中,他慢半拍地意識到這個人的名字有些熟悉。
——於懷鶴,是他的未婚夫。
魔尊死後,歸雪間不再被困在自己的身體裡,一縷殘魂飄飄搖搖,過得渾渾噩噩,醒來的日子更少。
之後的很多年裡,歸雪間聽到許多人把於懷鶴稱作天道之子,修為已臻化境,只差一步便可成仙。再後來,於懷鶴似乎已經成了仙,不在人間。又過了數不清的年歲,有人把他叫做龍傲天。
歸雪間隱約明白,於懷鶴是個十分厲害的人物,只是他死的太早,並未見證自己那位未婚夫波瀾壯闊的一生。
但和歸雪間也沒什麼關系,他早就死了。
可他現在活了,死人和活人,差別很大,所以面對同一個未婚夫,狀況也大大不同了。
歸雪間想,雖然兩人無緣無分,前世也並未成親,但於懷鶴終究是自己的未婚夫,有父母之言,婚契之約,信物之證。
於懷鶴作為天道之子,傳言中無所不能,前世既然能斬殺魔尊,這一世防患於未然,救出身為魔尊容器的未婚夫,聽起來也是理所應當。
於是,歸雪間作出決定。
他支著手肘,遲緩地從窗邊的軟榻起身,頗費了一番力氣才開啟抽屜,從中拿出一個匣子。
裡面裝的是母親歸明玉留給他的一點東西,不多,零零碎碎的甚至填不滿。他擔心連這些念想都被白家的人收走,很少拿出來。
歸雪間小心地將幾樣東西放在桌上,從中挑出一塊玉佩,又拿出壓在最底下的婚契。
婚契是用靈絲絹製成的,薄雲一般輕巧,有桃花紋樣隱隱閃爍,絹面以金粉寫了雙方姓名生辰。
歸雪間還未來得及細看,那靈絲絹毫無徵兆地在他的指間化作灰燼。
與之一同毀滅的還有歸雪間和於懷鶴之間的婚約。
歸雪間:“……”
他維持著這個動作,像是魂魄再次離體,徒留一具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