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堂堂的大瓦房裡,餘老頭、餘老太面前的飯桌上擺著白麵饅頭、兩碟小菜、一盆粥、兩碗雞蛋羹,正要開吃。
餘老頭臉上沒啥表情,看不出喜怒,“你這當姥的去看過楊楊沒有?”
餘老太不悅,“看她幹啥?一個小丫頭片子還來脾氣了。”
餘老頭也不高興,“到底是小妮託到咱跟前的,外孫女不是孫女,別人家的人。”
同樣是重男輕女,但餘老頭和餘老太有些想法是不一樣的。餘老太覺得我的閨女、孫女,我想打就打想罵就罵,餘老頭覺得閨女、孫女、外孫女不是自家人,是別人家的人,真做錯了說說就行了,不好動手的。
別人家的人嘛,還是要客氣些的。
餘老太跟餘老頭過了大半輩子,哪能不知道他是啥意思?嘆了口氣,提起的筷子又放下了,“你以為我想啊?我這不是沒辦法嘛。小妮這兩年掙錢多了,慢慢的心也大了,我眼看著就要管不住了。別的不說,就說給老三娶媳婦兒的事,我也沒跟小妮多要,就要六千塊,小妮硬是沒承許我。老頭子你想想,這樣下去還得了?咱這些兒女裡頭,就小妮最會掙錢,她不往家拿錢,咱這日子咋過?”
餘老太說到傷心處,眼圈紅了,“老三一直沒個媳婦兒,咱當爹媽的愧對他啊。”
提起三兒子餘禮的婚事,餘老頭不是滋味,沉下臉,埋頭吃飯。
餘老太伸手抹眼睛,“咱家老三要個頭有個頭,要模樣有模樣,咋就沒有姑娘願意嫁……這些姑娘們眼都瞎了……”
餘老頭“啪”的一聲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你還有臉哭,也不想想老三頭個媳婦兒咋死的?!”
餘老太炸了,“咋死的?你說咋死的?我當婆婆的就說了她幾句,她氣性大喝農藥死了,這也能怨我?老三都沒敢怨我,她孃家人都沒敢說三道四,結果你來罵我?”
餘老頭煩惱的擺擺手,“算了,以前的事不提了。”
餘老太氣哼哼的:“你當甩手掌櫃不操心,就不知道家裡有多少花錢的地方!老大家的樂山進城當了工人,老二和老二家的吵吵了這些年,說不公平,非要家裡花錢給樂水也弄上工作,一個工作得花多少錢,你算過沒有。老三得娶媳婦兒;老五當了老師,娶了個城裡媳婦兒,不敢讓他老丈人家看不起,他不往家拿錢不說,家裡還得貼他,好讓他在城裡過體面日子,不讓他丈人丈母、同事同學笑話。一個一個都是討債的,都要錢!”
餘老頭長長嘆口氣,不說話了。
餘家五個兒子,個個得貼補不對,老四餘義不用。餘義和他媳婦兒劉英就生了一個閨女,連個兒子也沒有,家裡能貼補啥。
餘老頭吃完飯悶頭抽了一袋旱煙,煙鍋在地上磕了磕,“家裡用錢地方多,全家人一起想辦法,也不能逮著一隻羊往死裡薅。用出門閨女的錢,讓村裡人笑話哩。”
說完,餘老頭揹著手出門了。
餘老太沖著他的背影翻了個大白眼。她倒是想逮著別的羊薅,可大妮子家裡公公婆婆厲害,一根線也流不出來,讓她有什麼辦法!
餘老太就兩個閨女,餘大妮滑溜溜的薅不著,可不就只能逮著善良孝順的餘小妮薅了。
聽到有女人扯著嗓子罵架,餘老太蔑視的笑了笑,“誰家的老孃們兒又在丟人敗興了。”
餘老太年輕時候也是潑辣能幹架的,後來她兒子進城當了老師,孫子當了工人,餘老太就以城裡文明人自居,看不起農村這些動不動就罵架打架的婦女們了。
“奶,不好了!”餘清芬氣急敗壞的跑進來告狀,“大伯孃和我媽打起來了!”
“啥?”餘老太騰地就站起來了,比餘清芬更氣急敗壞,“好好的怎麼打起來了?”
餘老太就不明白了,明明剛才張桂鳳和王招弟還有說有笑的,咋突然就動起手了。
農村人打架是常事,妯娌間打架也不少見,可餘老太正努著全身力氣要往城裡人進化呢,愛面子,兒媳婦打架,她可受不了。
餘老太滿臉怒氣,走路帶風,“打,狠狠的打!看我不打死她們!”
餘老太風風火火的往後院去了,餘清芬忙跟上,“奶,這都怪大伯孃,大伯孃私吞三百塊錢。三百塊啊,五叔的工資才多少……”
“別說了。”餘老太不耐煩的打斷她。
餘清芬不敢再多嘴了。
這祖孫倆的身影出現在後院,齊鬱楊立即拉了拉餘清蓮,“蓮姐,你悄悄溜出去,到村西口守著,看到顧家人過來就來通知我。”
餘清蓮瞧見她奶奶餘老太就害怕,連連點頭,“楊楊我聽你的。”貓著腰溜出院子。
王招弟和李秀紅婆媳倆打張桂鳳一個,張桂鳳吃虧了,結結實實被揍了幾下。張桂鳳的兒子鐵蛋也過來幫忙,越打越亂。
這亂七八糟的一幕差點兒沒把餘老太氣死。
齊鬱楊笑咪咪的在一旁看。
餘老太咪起眼睛,“楊楊,這三百塊錢的話,是你說出去的吧?”
“那當然!”齊鬱楊驕傲的昂起頭。
餘老太訓斥,“楊楊你年紀太輕,說話不知輕重啊。不管你媽給沒給過你大舅媽三百塊錢,你都不應該說出來……”
齊鬱楊微笑聽著,很謙虛受教的樣子。
餘清蓮的腦袋在後面探出來,沖齊鬱楊比劃了個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