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酒樓,候著的馬車便將兩人載入車輿,看著漸漸遠去的馬車,趙向鬆了一口氣,才發現自己現在酒意已幾乎散盡,但見酒友面上還有怒容,便又拉著他繼續喝酒,未過多時,兩人皆是酩酊大醉。
馬車內,清淡的薰香泛起紅星,誰也沒有作聲,車輿中盡是沉默的味道,伴隨著輕微的搖晃,馬車駛入宮牆。
入了內宮,黎瑾本還想跟著黎玥,卻被她找了理由拒絕,雖有些不甘,但見黎玥態度堅決,黎瑾也不好多做糾纏,只得自己走了。
看著黎瑾走遠,身影徹底被宮牆隱去,黎玥這才淡了強撐起來的溫和,神色變得有些陰沉。
現如今王城內流言紛紛,這種情況著實不怎麼有意思,一旦牽扯上所謂的“天下之爭”,勢必會出現大批“有志之士”,自以為是的做些蠢事,還沾沾自喜自比孔明奉孝之流。
想起剛才在酒樓上聽到的話,黎玥愈發覺得那些人都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幹,整天就知道胡天扯地。
少頃,她順手叫住路過的宮人,問道:“季國的那位……”她頓了頓,一時有些不知該用什麼來稱呼季筠,在心裡嘆了口氣,而後開口:“季國的質子住在哪裡?”
那宮人拘謹的站在黎玥面前,思索片刻後才想起來她問的是誰,雖有些疑惑公主為何會詢問這個,她還是畢恭畢敬的答道:“季國的質子住在冷宮旁邊的落梧閣。”
冷宮旁邊的落梧閣?
因著皇帝後宮中的妃嬪本就不多,所以冷宮裡面根本沒有人居住,黎玥雖說是在宮中長大的,活動範圍卻也只限於宮中幾位娘娘的宮殿和那附近的地方,完全不知道所謂的“冷宮”到底在哪個位置,因此只好讓宮人帶著自己過去。
宮人領著黎玥七拐八拐繞過那些富麗堂皇的宮殿,又路過逐漸變得平凡簡便的院落,走了許久,然後在一處看起來便十分灰暗破敗的院子門口停了下來。
黎玥看著面前的院子,陷入了沉思。
若不是親眼所見,她實在想象不到皇宮裡居然還有這種地方,她記憶中的皇宮,盡是些金碧輝煌的宮室牆苑,而相較之下,躍入她眼前的一切,就像是突然從繁華的都市來到閉塞的山村,巨大的落差讓人簡直有些不敢相信。
從破敗的大門望進去,院子裡雜草叢生,裡面的屋柱上朱漆已經脫落,露出木頭久經風吹日曬後的陳舊色彩,這完全不像是正處盛世的黎國皇宮之中該有的建築。
就連一直安安靜靜跟在她身後的翠蕪都有些驚訝,從小跟在公主身邊的她也從未來過這種地方,直到那個帶路的宮人躬身退去,她才回過神來。
“公主……”
黎玥還沉浸在“原來質子居然過的這麼慘”的震驚中,突然聽到翠蕪的聲音,她下意識的轉過頭,“什麼?”
翠蕪心裡嘆了口氣,“您來這種地方做什麼呢?”
季國質子住的地方,和安嫻公主有什麼關系呢?
黎玥正要開口,院子裡便出來了一個人,穿著泛白的湖藍色長裙的女子正提著一桶水從院子路過,不經意間看到門口的兩人,頓時手中的桶都有些提不穩了。
碧煙慌亂的跑到院子門口,躬身行禮,“見過公主。”
“起來吧。”黎玥看著眼前和幾月前相比面色算是好看些的碧煙,問道:“你家殿下呢?”
碧煙心中本還有些忐忑,但聽到黎玥溫和的語氣,也安心了幾分,答道:“殿下……在後院洗衣服。”
黎玥:“……”
這其實也算不上什麼稀奇的事,季筠如今只是個無依無靠的質子,他所住的院落中都只有他和碧煙兩個人,碧煙本就因為這些年受的苦累太多而身體不好,因此不可能所有事情都落在她身上。
見黎玥沉默,碧煙偷偷的瞄了她幾眼,放在腹前的手交疊在一起。
分明才二十多歲,但碧煙的手指指節已經開始發腫,手掌幹涸開裂,如同常年勞作的老人一般。
不管是面前的院子,還是碧煙的狀態,都可以看出季筠作為質子在黎國的生活是何等悽苦,所以他將來會與夷國聯手,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行為。
對於季筠而言,不論是黎國的君主,還是季國的君主,都是他的仇人。
但黎玥身為黎國公主,同情他是一方面,這並不能為他將來成為敵人而開脫。
不過依照現在的流言,哪怕季筠將來不回季國,將來也免不了有開戰的一天,季國國君昏庸無能,民生怨道,被推翻也是遲早的事情,與其讓未來按照她無法預測的方向發展,還不如盡可能在可以操縱的範圍內進行幹涉。
想到這裡,黎玥帶著翠蕪跟在碧煙身後進了後院。
落梧閣雖然偏僻,但還好後院中有一口水井,因此免去了很多麻煩。
後院中,季筠剛好洗完了第一遍,正低著頭彎腰從水井中打水上來漂洗衣物,他剛把桶中的井水倒在木盆裡,便察覺到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