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她好像雙耳失聰,腦中一陣陣嗡鳴,什麼都聽不清,只能愣愣看著他。男生的下顎收斂,潤澤的唇,一張一合,說話時,喉結輕滾,他垂著眼,指尖摩挲著杯沿,然後,忽然抬眸,和她的視線相撞。
她咬著唇,與他對視,眼前漸漸模糊。這時,感覺身邊有人輕輕碰了碰她,“皆川桑,皆川桑……”
“啊?”皆川夏茫然轉臉。
黑子哲也遞過來一個灰格子手帕,一雙澄淨的鹿眼,隱隱有擔心,“擦擦。”
皆川夏眨了下眼睛,視野複又清明,略略低頭,又一滴水漬,滴落乳白色的長款毛衣上,深深的水印,印記斑斑。
她後知後覺地接過手帕,抹了把眼睛,強忍著淚意站起身,撈起搭在椅背的大衣,低聲說:“對不起,去下洗手間。”
皆川夏出了會所,迎頭劈來的,是凜凜寒風。她瑟縮了下,立起衣領,裹緊大衣,沿著來時的盤山公路,慢慢走著。
夜風夾著刀子,一陣一陣地,割著她的臉。
然而她若無所覺。
她並沒有去衛生間。
穿好外套,直接安靜地離開。只是走到大廳,才想起,這樣似乎不太好,不得已,才跟桃井五月發簡訊打了聲招呼。
沒有告別。
再見這種話,認真解釋一下,意思大抵是再也不見。
不知走了多久,她渾身發冷,腳凍得快沒知覺,才慢慢從寧靜走進繁華。聖誕新年將至,街頭的店面,精裝細選的聖誕樹,一顆挨著一顆,閃爍的霓虹和昏黃的路燈,在她的眼底,暈染成一片。
不時有小情侶,一對對一群群的,嘻嘻哈哈,和她擦肩而過。
若有似無的對話,和著鳴笛聲以及歡快的聖誕樂,飄進她耳朵裡——
“你~在~看~誰~呢?!”
“唉,寶貝兒,別掐疼疼疼……你看那小姐姐哭得多好……多醜啊……”
“怎麼了?你心疼了?”氣咻咻地女聲,“心疼你去哄啊!”
“不不不,我只在反省,我可不要你哭……”
皆川夏微怔片刻,漸漸反應過來,哭得很醜的那個人,是她自己。她拿手帕擦了擦臉,頓住腳步,站在十字路口。
明明向南走的這一條,是通往她家的方向,可現在卻有種……不知歸處的感覺。
回家嗎?
可……她還有家嗎?
思索間,她隱約聽到一個小女孩興奮地叫聲:“大橋,爸爸媽媽,我要上大橋。”
“好呀,我們上大橋。”
她略略抬眸,不遠處,鋼筋水泥扛起一條蜿蜒的燈火長龍。路燈,閃爍的車燈,交織成一片片光亮的鱗片,宛如出水的巨龍,橫臥兩岸。
一個小豆丁,牽著她年輕父母的手,一邊一個,從皆川夏身邊經過。
她立在原地,恍恍惚惚地想起,很多年以前,她大概也是小豆芽一樣的高度,也這樣的牽著爸爸媽媽的手,興高采烈地想征服這座地標性建築。
可現在,她再也不能牽著他們,這樣走了呢。
皆川夏下意識跟上他們,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小豆丁上了橋,一陣蹦蹦跳跳地調皮,最後被她爸爸抱起來,視野廣闊了,她就發現了一件事:“媽媽,後面那個姐姐在跟蹤我們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