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第一次見到霍思禪的情景。
那時候，她年紀尚幼，目不可見，被孤兒院的孩子們欺負，被老師們嫌棄，沒有家庭願意領養一個雙目失明的孩子，她成了被遺棄的那一個。
那天，她被孤兒院的小夥伴惡作劇推進了河裡，冬日的河水很冷，她從水裡爬起來後，一個人走了很久。
沒有方向，沒有歸處。
最後，她走不動了，蹲在路邊的草堆裡休息。
“父親，那邊有人，我去看看。”
少年音色清潤，落進她耳中，宛如拂去嚴寒的暖風，裹挾著一粒名為痴妄的種子，落進她心裡，生根發芽。
因了少年一句話，她被霍家收養，成為霍家的三小姐。
他年長她八歲，自己還是個小小少年時，便耐著性子教她讀書習字詩詞歌賦，周到體貼地為她安排飲食起居吃穿用度……
他少年成長的歲月裡，有三分之二分給了她。
時間珍貴，總要收些利息。
她想，自己只怕把一生都算進去，也還不完他施與的恩情。
他出國，她乖乖待在霍家等他回來，等啊等，等來了他出車禍的訊息。
在醫院見到他的瞬間，聽醫生向霍家家長說明他身體情況的瞬間，她聽到自己胸口有什麼東西龜裂開，尖銳的稜角將她胸口刺得鮮血淋漓。
“你醒來以後，答應過我。”她屈膝跪在輪椅邊，手指緊緊握著他輪椅的扶手，“霍思禪，你給過我承諾的。”
手術後的第五天，他在醫院醒來，守在他身邊了的除了霍家聘請的保姆以外，只有一個她。
她眼睛紅腫，眼裡還有淚不停地滑落。好似有心靈感應一樣，他醒來，她便止了哭，一雙無神的大眼裡映出他狼狽的模樣。
他說話還不利索，艱難地開闔著嘴唇，擠出安慰的話。
“別哭……聆歌，我並不是很疼。”
聽到他的聲音，龜裂成千萬片的心臟重新跳動起來。
她知道自己也再次活了過來。
保姆見他清醒，立刻跑出去喊醫生。
他身上傷處很多，她不敢碰他，只是俯身趴在床邊，低聲和他說話。
想確定他還活著，想確定自己還活著……
“只是小傷，很快就會沒事了。”
“不要哭，眼睛都快腫得睜不開了笨蛋。”
“是是，這次是我大意，我保證不會再犯，如果聆歌不放心，以後，我的身家性命就交給你，好不好？”
不管那時候他的話是安慰還是敷衍，她記在心裡，並且一直遵循著他的意願在生活。
“聆歌……”從他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可以看到緊緊蜷縮著的手指。
她跟在他身邊長大，她現在所有的模樣都是他精心雕琢而成，他了解她的所有，包括每一個小動作所包含的心思。
蒼白的手指輕輕覆在女生頭頂，霍思禪良久未語。
窗外，竹林無風自動，發出一陣沙沙聲，雲層比上半夜更厚，將滿天星光遮擋得嚴嚴實實。
黑雲壓境，暴雨將至。
制住了不相關的傭人，確定沒有漏網之魚，霍聆音抬腳踹開了別院書房的門。
裡面空無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