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書桌前,用鋼筆在白紙上工工整整的寫下:你好
大概都有十幾年沒有手寫過信了,格式都已生疏,開頭應該空兩格還是頂格寫,得有個稱呼吧。
指標迅速旋轉,她無暇深思。在紙上寫下。
勇敢的陳戰士:
聽聞你正在從事偉大的事業,深感自豪和驕傲,念及此,暫原諒你年後未歸的不守信。
一個人在外,吃飽穿暖,偉大事業是全國人民的,小命是自己的,活的夠久才能為社會主義偉大事業添磚加瓦,奉獻終身,切記切記。拖嶽大哥給你帶了點東西,聊表心意,不要嫌少,他人很好,羨慕你有這樣的好兄弟。
我不知道戰爭為何開始,何時結束,但我深信勝利一定屬於我們,過程或許有曲折,但結局一定不會兩樣,請你一定要堅信這一點。
願安好。
最後告訴你一個好訊息,我過完年長高了三公分。
小友寧溪
1961年正月十六
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出去後,一片冰冷,這才是她現在的現實世界。
嶽池還在做最後的協調工作,她等的無聊,將剛才寫的信又拿出來看了一遍,口氣是不是太熟稔了,還有會不會被別人看到,最後她用筆劃掉了“偉大事業是全國人民的”這句,萬一被別人看到,這個思想顯得有點不進步,會惹麻煩的,其他的應該都還好,奉獻終身總是沒錯的。
確定沒有問題後,看著單調摺痕的白紙,她一時興起,又想起從前上高中時,流行將信疊成心形,正反面都是小花,很好看,她邊想邊折成半圓弧的紅心形狀,嘿嘿,還怪好看,這裡也沒人知道這代表什麼,她突然有一種隱秘的快樂。
剛寫完信,她就有些暗暗期盼,會不會收到回信呢,網際網路時代訊息轉瞬即可送抵,片刻便收到迴音,無須等待,除非對方不想回應。如今,紙筆傳音,山水阻隔,迴音不知在何時。
曾聽歌。從前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這樣平靜簡單,覺得浪漫又唯美,真是嚮往的生活,可真的變成了生活的日常,卻只剩焦急惆悵,紙筆通訊的年代,有太多的未知和不確定,有些非常重要的信件,卻一生都未能抵達。
午後,嶽池帶著送糧的隊伍離去,臨走時拿走寧溪給的小布包,未及多言,心裡卻替好友高興,有人惦念總是好的。
糧隊走後,村裡突然冷清下來,連日的勞累,無論是大人小孩都累的不行,隊裡也宣佈放假半天,回家休息,明天繼續上工。
整個大隊的男勞力幾乎都跟著將糧送去縣裡裝車,婦女們忙著收拾家裡,重新規劃一年的口糧,細糧這一次幾乎都蒸成大饃饃支援前線了,這剩下的日子只能一直吃稀了,只希望戰爭趕緊結束,這提心吊膽的,再送一次糧,可就真是勒緊褲腰帶都沒二兩肉了。
“媽,這兩天都累著了,咱吃頓饃饃炒菜吧,我爸和我哥去縣裡回來肯定餓慌了。”
寧會芬心裡掙扎了一下,道:“成,你去抱柴火,讓你姐做,我去看看種子。”
姐妹倆各忙各的,玉米糊糊在鍋裡煮的冒泡,香氣肆意的伸展著,土豆絲已經切好泡在水裡,淡黃的饃饃在籠屜上擺成一圈,等著放在鍋裡蒸熱。
忙亂中,寧奶奶聽見雞咯咯咯的叫聲,想著許是下蛋了,去雞窩看了一回,收回五枚白白的雞蛋,暖熱的雞蛋放在手裡真是喜人。
樂的她佈滿皺紋的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道:“花花,溪溪,你們看,每隻雞都下蛋了,最近又是打仗又是送糧的,天還不見變暖,沒想到母雞卻變得爭氣了,下蛋都勤了。”
“真的嗎?奶,雞又開始每天下蛋了?”高興的寧花忍不住問道,她平時要跟著大人上工,雞蛋都是妹妹收的,她還不知道這個變化。
寧溪按捺住內心的喜悅和成就感,平靜的說道:“這幾天我中午都把雞趕出去曬太陽了,馬上就要春天了,最近都是每天下蛋了,等月底我們就可以攢到一起拿去賣了。”
寧奶奶雖然不記得最近什麼時候出過太陽,但是隻要下蛋總是好的,春天來了,都會好起來的。
平淡的日子裡迸發出的新希望,寧奶奶大方道:“今晚咱家一人吃一個水煮蛋,好好補一補。”
“媽,你和孩子們吃就行了,我不愛吃雞蛋。”寧會芬出來笑著道。
“別說這話,哪有不愛吃雞蛋的人。”寧奶奶霸道的說。
寧溪立即跑去籃子裡拿了六個雞蛋放在小鍋裡煮上,雖然不缺吃食很多年,可是她卻很喜歡吃水煮蛋,尤其是蛋白,什麼都不蘸,就清清淡淡,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真香,不過到了這裡,蛋黃她也不挑剔了。
天色暗下來,寧會芬已經在門口張望兩好多次,都沒有看到兒子和丈夫回來,她有些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