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勤的張隊長使出渾身解數,招呼阮書記吃了一碗筋道十足的餄餎面,油潑辣子紅燦燦的,也照亮了張富陰霾的額頭。
飯後阮書記說要自己出去走走,消消食兒,正好張富也想跟支書大伯好好說一說昨兒的事,便沒有強烈要求去陪同。
阮向前一走出張家的門,臉上就變了色,想起嶽池打電話說的事,他心裡就有些沉重,他在公社裡看到的那些鬧饑荒的彙報,雖然只是一個個數字,卻像刀子一樣割他。
就算嶽池不說,他本也打算到下面的村子裡,走一走,看一看,到底是因為啥,老百姓竟然連口吊命的食都沒了。
他跟路上的小孩隨便一打聽,就直直的走到了寧溪家門口,門前的土場掃的乾乾淨淨,角角落落都沒有雜草,麥草垛旁整整齊齊的摞著一些幹木柴,旁邊堆著有些雜亂的樹枝,還沒收拾。
輕輕敲了敲門,是寧成開的門,他稱自己是寧老隊長的熟人,路過來看看他。
看著他筆挺直溜的中山裝,上面口袋還插著一根鋼筆,衣服上一個補丁都沒有,在簡單說完老隊長已經過世的訊息後,寧家的老老少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還是阮向前主動問起今年的收成。
寧家人這才開啟了話匣子,說著地裡的莊稼,倉裡的糧。
寧溪端了一碗開水進來,放到阮向前旁邊的桌子上,微微一笑道:“叔叔,水有點燙,您等一下喝。”
“小姑娘上學了嗎?上幾年級呀?”
一番哄小孩式的問話後,寧溪轉被動為主動,道:“叔叔,我爺爺以前也常唸叨您呢,說您是個好官。”
阮向前想著小姑娘大概是把自己想成別人了,也沒糾正,繼續道:“都是幹革命工作,都一樣,你爺爺隊長當的好呀,你們這個隊可幾乎沒餓死人。”
“是啊,就連隊裡孩子最多,勞力最少的李家都能吃上白麵饃饃。”
阮向前被驚道了,其他村都是怎麼活下去,吊著命的問題,怎麼這樓臺村,聽著一戶還不怎麼樣的人家都吃上白麵饃了,微微有些變臉,還是繼續道:“那你們這的日子過的好啊,我可得跟你們取取經。”
剛從外面燒炕進來的寧會芬正好聽到了這兩句,尷尬的叱了一句寧溪:“溪溪,別亂說,誰家能吃上白麵饃啊,那都是別人亂傳的。”
寧溪小嘴一噘,嘟著嘴道:“我才不是亂說呢,是李周親口說的。”
阮向前見狀,忙道:“沒事沒事,我就是跟孩子隨便聊聊,有什麼說什麼唄。”
寧溪又說了一句:“叔叔,以後我家也能吃上白麵饃了,昨天隊裡分了好多糧食,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多糧食。”
寧會芬忙解釋道:“是隊裡的集體食堂要解散,就把口糧分給大家了,家裡這麼多張嘴,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到明年開春,小孩子沒見識,還以為那是很多糧食呢。”
“集體食堂有好處,讓大家一起輕輕鬆鬆吃上飽飯,還熱鬧,不過現在困難時期,這樣就不成了,還是各家吃各家的更能精打細算些。”
“就是這麼個理兒,領導您真是能明白我們農民的心。”寧會芬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自己吃是好,節省著,粗細搭配著,等吃到明年開春就好了。”
“叔叔,不用愁,等糧食吃完了跟隊長去借就好了,好多人都去找他借。”
小姑娘終於說到正經了,她說的是找隊長借,而不是找隊裡借,這其中的差別自己怎麼會聽不出來,分明就是暗示隊長把公家的當成自己的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