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宴會之上,上下同樂,皇上賜了平陽公主予霆擊大將軍,公主羞答答地跪下領旨謝恩,霆擊大將軍跪在公主旁邊,背影偉岸,聲音渾厚,“微臣叩謝聖恩。”
人人都去看那高臺上的佳偶,唯有溫敘仁轉頭看好友,只見林旭堯低垂著眼簾,一抬酒杯,仰頭灌下滿杯清酒。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棲,不知所結,不知所解,不知所蹤,不知所終。
一輪明月高高地懸在空中,雪花懶懶落下,雖成千上萬,卻也有幾分悽清。人間爆竹燈籠,春聯餃子,熱鬧非凡。
顧榮被一群大臣圍在中央,擁護著前行,賀喜聲不絕,他臉上帶著笑,春風得意。
林旭堯和溫敘仁落在後面,雖結伴而行,卻兩相無言,林旭堯是不想開口,溫敘仁是不知如何開口。
溫敘仁有些後悔了,若是當日他不說破,那林旭堯就算對顧榮有感情,也只是朦朧模糊的,他可能會難受,但絕不是像現在這樣,毫無防備地,如同一把冰涼的尖刀狠狠紮進胸口,所到之處皆是刺痛難忍。
慢慢地,人越來越少,最後往城西去的,只匹一高頭大馬和一頂藏藍小轎,顧榮沒有肆意狂奔,只是輕輕拉著韁繩控馬,不緊不慢地走在小轎前面。
小轎上下擺動,林旭堯的心也動得厲害,他彷彿還留在宴會之上,耳邊翻來覆去是那句渾厚有力的“微臣叩謝聖恩”。這個人教會了他愛,又獨留他沉淪愛欲,不可自拔,他什麼都不知道,扔下那兩三言的交情轉身就走,去做他的駙馬,去娶他的公主。
“林大人不賀我嗎?”
明明已經準備翻身下馬,看到那頂轎子,想起那夜夜色中瘦弱疾行的青色身影,似乎是很怕他呢,他策馬而過時,他身子僵硬,腳步淩亂,似乎連呼吸也屏住了,鬼使神差地,他拉動一側韁繩,雙胯一用力,馬兒聽從他的心意轉彎前進,來到轎子一側。
“下官祝賀將軍與公主恩意如嶽,知音百年。”
無論從哪方面來說,正七品的翰林編修與一品大將軍說話,是要把姿態放得極低的,這種連面都不露,不冷不熱來這麼一句的,實為大不敬。顧榮有些生氣,但轉念想起他與這小編修的兩次交談,他便心虛了,自古文人傲氣,人家不稀得搭理他也是可以理解的,算了算了,他大人有大量,不與他計較。
顧榮輕哼一聲離去,林旭堯閉上眼,聲音冰涼,“走吧。”
日子就這麼過著,很快,春天就來了,京城掙脫寒冬的厚重,披上輕盈多彩的春衫。
這個冬季林旭堯瘦了許多,他沒日沒夜地修史書,熟悉前朝制度和人事,不給自己任何閑下來的時間,不去想那個人。他想,假以時日,他會以平常心面對他的,或許是在他大婚前,或許是之後,無論是什麼時候都好,總會有這一天的。
方家小姐依然對他念念不忘,後來他們又見了一面,方小姐模樣嬌俏,性子活潑可愛,習得一手整齊漂亮的簪花小楷,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人家姑娘不嫌棄他,母親喜歡她,他也覺得她好,那他們就試試吧。
二月至端午,八月至冬至節是經筵侍講的時間段。在研經論史中,翰林官可以不斷熟悉朝廷儀制和國家要政。同時,在經筵講讀中,翰林官與皇帝形成亦君臣亦師生的關系,這會成為他們以後後為官主事時啟沃君心、施加影響的重要途徑。
林旭堯忙得腳不沾地,進了翰林他才知道,何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優秀的人太多,他還未了解熟悉的知識也太多,他從前將自己看得太高,如今必須不斷學習才能達到他心中的高度。
經筵侍講是一個挑戰,也是個機遇。皇帝欣賞他,挑了他去,那他就要抓緊這個機會,絕不能辜負聖上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