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帶人緊追在後,卻聽一陣碎裂的輕響,我心道:成功了。
身後響起馬匹的嘶叫和虞軍的驚呼,我帶著隊伍回望,冰面摧枯拉朽地迸裂開來,虞軍大半連人帶馬落入了湖中。
我早已查探好這裡有片湖,命人提前鑿裂了冰面,我們人少且提前減輕了重量,冰面暫時不會碎裂,而虞丘人多馬壯,冰面必然承受不住。
我眯眼看著,冰面幾乎全部碎裂,數千虞軍掙紮在水裡,很快被凍得全身青紫失去知覺,漸漸沉入寒涼的湖底。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這是報虞軍活埋我五千軍士的仇。
我看到烏莫被赫丹從水裡拉起,他恨恨地將身上濕透的狐裘扯開,額角的發絲結了冰,臉色青白地看著我,他的耐心已經用盡了。
戰況越來越難,我們熬過一個嚴寒的下午,卻在晚上收到了一封來自京城的聖諭,紙上無多餘言語,只是讓我不要再抵抗,皇上已決定將邊境的二十座城池劃給虞丘。
我拿著這封信,悲哀從心底升起,卻忍不住大笑出聲,我一把撕毀那蓋著皇印的薄薄紙張,對著下方憤怒的將士們道:“願與吾同往者出列!”
我看著下方整齊劃一的步伐,大笑三聲:“好!好!”
夜幕中毫無半點星光,紛雜的火光晃出光怪陸離的斑影,凍僵的身體已感受不到半分疼痛。我不知黎明前是不是最黑暗的時候,但我卻隱隱知道這也許是我的最後一戰了。
我聽到有人悽厲地叫了聲將軍,奇怪於為何突然感覺身體一輕,我後知後覺地垂眸,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千瘡百孔。
身體不受控制地下墜,眼前是一片黑色的漩渦,將我吞噬,卻又留給我一絲光明。
我聽到了第二道鈍器入體的聲音,身體震了震,喉中的腥甜如流沙般傾瀉而出,點點墜落在胸前的衣襟上,複又在雪地上開出朵朵燦爛的血花。
我眼前閃過了塞外的黃沙,閃過了無數張熟悉的臉,閃過了這如同它的君主般茍延殘喘的王朝,它如同一個遲暮的老人,從內而外都腐朽殆盡,一呼一吸間俱是糜敗的氣息。
喧囂在逐漸遠去,而我這殘破的身軀終於也要埋入這瘡痍的土地。
悔嗎?不悔。
與其屈辱地死去,能堂堂正正地死在戰場上,便是一名軍人最大的榮耀。
我慢慢撥出最後一口氣,眼裡看見了天邊的光,摸了摸心口,那裡滾燙得似乎有什麼將要發芽。
我帶著笑意:“終究是……結束了啊。”
尾聲
烏莫趕來的時候,那個人手撐著劍單膝跪地,一手捂著心口,頭低低地垂著,側臉安詳,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他驟然蹙緊了眉,嘴角卻漸漸扯開笑意,皮笑肉不笑道:“就是死了也不願屈服嗎?”
他轉身大步走開,披風被寒風捲起,聲音堪比寒冰:“厚葬!”
*****
五年後
初春的天還有些涼,一個玉雪小童裹了厚厚的碧綠夾襖,被眉眼溫和的婦人抱在膝上,馬車有些微晃,搖籃一般,他眼皮打著架,眼看就要睡著了。
“阿回,快醒醒,到了。”
喚作阿回的孩子抽了抽鼻子,被吵醒的他皺了皺鼻子,眼看就要哭,婦人輕輕地颳了下他的小鼻子,忍著笑意道:“你要看的將軍冢到了。”
小童立馬清醒,高興地從婦人懷裡跳出來,他掀開車簾,對著正在趕車的人奶聲奶氣道:“阿爹,阿孃說到了。”
男人被嚇了一跳,不著痕跡地讓馬車慢了下來,急道:“慢點慢點。”
他雖是個孩子,卻從小聽著將軍的故事長大,聽說阿爹走貨會路過將軍的墓地,便吵嚷著也要跟著來。可此時他下車看了一圈,周圍除了漢人便是五官深邃的虞人,那裡有墓地的樣子。
“阿爹你騙人!”他揮著小拳頭捶了捶男人,男人看著他,心軟的都要化了,一把將他抱了起來,向著一株桃樹走了過去。
他不解地看著這株開滿花的桃樹,紅撲撲的小臉蛋上滿是好奇與疑惑,“阿爹?”
婦人站在男人旁邊,目光有一瞬間的悠遠,旋即對著小孩子溫柔笑道:“這就是將軍的墓啊。”
“啊……”小童張大了嘴巴,眼裡現出點點星光,他伸出手想要去觸控那嶙峋的樹幹,卻突然生出股不可冒犯之感,小手在空中抓了抓,又輕輕地收了回來。
婦人微笑著摸著他的發絲,豐腴的手背上,那顆黑色的小痣溫柔地觸碰著屬於她的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
暫時完結了,好吧我舉雙手承認我是魔鬼。這是我練手的第三篇短文,很早就想寫將軍文了,奈何我現在筆力不夠,只能到這種程度了,哈,大家能看到這裡也是不容易的,感謝你們!之所以是暫時完結,是因為我在考慮要不要把其他人的也寫出來,寫成一個短篇系列,待選的有:玄青、烏莫、緋琅、陶其風、何欽之。或者大家有沒有想看誰的呢?我若是寫的話先寫他。不過放心我不會再用我尬到飛起的第一人稱寫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