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道:“可我卻在乎的。”我看著她眼中的光芒一點點暗去,雖不忍心但仍認真道:“請姑娘轉告,就說既等不到,便不必再等,還望她早尋良配。”
平靜的日子總是短暫,那老者醫術高明,我們好了個七七八八,便告別了農家。
我騎在馬上,只覺有道目光凝固在我的背上,心下輕嘆,我福薄命淺,女兒家心思最是細膩,只望她能夠遇到值得託付之人。
“將軍,到了。”
我看著前方的那座城樓,如那傳說中的京城一般,華麗、高貴,但不堪一擊。
我們已換上了軍裝,還未及踏入,便有一批人迎了上來。
“恭迎鎮國將軍回京——”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鋪天蓋地的紅綢從城樓上洩下,長長的紅色地毯被鋪到了我們前方,一名官員帶著一群管事匆匆迎上來,立在馬下對我行禮,道:“恭迎將軍,下官方桓,皇上命我前來迎接,請將軍隨我來。”
我頷首:“有勞。”
我跟在他身邊,看著街道兩邊的人山人海,所有的目光都聚在我身上,好奇的、崇拜的、不以為然的,我看到有女子從路邊的閣樓裡探首出來,與我的目光相觸後縮了回去,卻又以團扇掩面,半遮半掩地覷著,間或與旁人竊竊私語。
方桓的禮數十分周到,知曉我是第一次回京時也無絲毫鄙夷,一路上細細地與我介紹京城的風貌。
他將我帶到皇上賜下的將軍府中,府裡的事物都已安置好了,臨走時讓我歇息一日,明日來接我進宮,皇上準備了宴會為我接風洗塵。
這將軍府大概是臨時改置的,府內還留有前主人的痕跡,我隨意逛了一圈,命眾人好好休息,連日來的奔波大家都疲憊不已,而明天才是真正塵埃落定的時候。
臨睡前,我將玄青和東子的靈位放入了書房,仔細地擦拭著,道:“京城果然熱鬧,我見慣了大場面,然今日這陣仗竟也唬了我一跳,但本將軍向來冷靜,好歹是繃住了。”
“不過東子你就不一定了,上次我們去南嶺,人還沒今天的兩成,你就一臉傻相地扯我袖子,說‘娘誒,不得了,老子還沒被那麼多人歡迎過。’”
回想起那個畫面,我忍不住低低笑了兩聲,笑到最後,心裡有絲絲酸澀暈開,聲音低不可聞:“今日,我帶你們回來了。”
方桓來得很準時,臉上掛著和曦笑容,邊走邊與我說進宮面聖需要注意的事宜。
繞過蜿蜒複雜的宮道,金磚玉瓦的華貴建築在我面前晃動,九曲十八彎後,終是到達了宴會廳。
甫一進入,紛雜的鬧聲廳堂便默了,打量的目光與議論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我無波無瀾,徑自走向屬於我的位置坐下,立刻有宮人迎上來,為我將酒杯斟滿。
眾人的議論被一道清亮的聲音打斷:“鎮國將軍既已到了,大家都愣著作甚。”
我向著聲音來處看去,那人很年輕,身穿紫色官袍,正一手托腮,一手拿著一隻酒杯把玩,對上我的目光後將杯子舉起,遙敬了我一杯。
其他人看到這幕,如夢初醒般紛紛舉杯對我道賀,誇贊與恭維如水而至,滔滔不絕,我一一應酬著,嘴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
“皇上駕到——”宦官特有的尖利嗓音在殿外響起。
眾人離席跪迎,額頭貼在地上,只聽一串拖沓的步子慢慢走向主位,足足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才聽到有蒼老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都平身吧。”
“謝皇上。”
我回到座位,便聽皇上問道:“陶愛卿,回京可習慣?”
我抬頭,複又很快低下,答:“尚可。”
接下來便是些籠統的問答,毫無意義又客套疏離。
座上人一身明黃龍袍,可更顯眉間黯淡,皇上已近暮年,養尊處優使得他身臃體蹣,花白的鬍子被好好打理過,卻與他的目光一樣枯槁,他似乎是喘不上氣,每問我一句話便要隔許久才能接下一句,渾濁的呼吸伴著微喘,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將軍可知朕與虞丘的和談?”他問。
我沒想到皇上會主動提起此事,沉默了下,答:“虞丘王詭詐機敏,恐不會輕易守約。”
座上人竟輕笑起來,他邊擺手邊搖頭,話語裡滿是信心:“不會的,他們與朕定下了契約書,若是出爾反爾,即便他們贏了,以後也難以徵信於天下,將軍過慮了。”
聞言我一時間居然無言以對,大逆不道地想為何皇上會有這種幼童之想,我急急道:“皇上,烏莫狼子野心,與之談和無異於與虎謀皮……”
他抬手打斷我的話,我還要再辯,就見皇上笑意更大了,手腳開始微微抽搐,臉上泛出了一抹不正常的紅暈,轉而又低低地咳嗽起來。
我大驚,可其他人卻見怪不怪,紫衣官袍,也就是那丞相何欽之對著宮人擺手,道:“快給皇上服丹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