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錢如意卻已經明白。陸子峰在惋惜,他曾經答應過錢如意,等他的事情告一段落,便陪著她歸隱山野。從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睦天年。
如今,他卸去官職,賦閒一身,斯人卻已經人是物非。
錢如意道:“世間事,不如意十之八九。如今你我還能好好的在這裡站著說話,就已經是僥天之倖了。仔細想來,其實也沒有什麼可惜的。”
陸子峰點頭:“你說的也對。只要咱們都還活著,活得好好的。心中所想,哪裡不是田園呢?”
錢如意看著他:“你老了許多。”
陸子峰也看向她:“你卻似乎比以前還年輕了幾分。”兩人自那年一別,再無這般坦然相對的時候,如今四目相望,恬淡釋然,錢如意心中便已明白,她放下了,陸子峰也放下了。
為此,她發自內心的高興:“這下,你也該放心了吧。我這個人,無論走到哪裡都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你只看看我現在的樣子就知道了。”
陸子峰臉上卻浮現出慚愧之色:“是我沒有照顧好你。”
錢如意笑道:“你又何必這樣強行的自責呢?你一早就知道我是個什麼樣子的啊?”
陸子峰笑了笑:“你這個吶,就嘴巴厲害。”
錢如意道:“你接下來想要幹什麼?”
陸子峰道:“看聖上的意思,是想要讓我種種田,修養幾年。大約是要去做個善田使。”
所謂善田,就是胡大郎讓三皇子開墾的那三千畝的御田。善田使就是管理那些御田的官吏。御田是個新鮮的事物,因此那善田使也是個新鮮的官職,在本朝之前,大業根本就沒有這個官署,更沒有這個官職。
錢如意笑道:“你倒是光撿新鮮的事情做。”
陸子峰笑道:“沒辦法,能者多勞嘛。”
“哈哈……”錢如意笑起來:“我今日才發現,陸師兄吹起牛來,竟然都是別具一格的。如此一本正經的模樣,不知騙了多少人。”
陸子峰眸色一暗:“可是,我最想騙的人……”他說到這裡,忽然打住了話頭,轉而道:“你一大早站在門口做什麼?難道也是要去迎接郭將軍麼?”
錢如意搖了搖頭:“笨笨回來了,你知道嗎?”
陸子峰一怔:“你是特意在門口等我的?”
錢如意點頭:“我昨天見到他了,他不肯認我。”
陸子峰頓時便慍怒起來:“這孩子,他怎麼能這樣?”
錢如意苦笑一聲:“他這樣做,不也是正常的麼?我們真的沒有為他做過什麼。”
“那他也不能數典忘祖啊。你可是他的親孃。就算他當時年幼,不知就裡,一時不肯認你的時候,可還有我這個親爹呢?他怎麼都不肯來見我一見?”
錢如意搖頭:“這個我可不知道。大約也只有見到他,問了才能知道。”
陸子峰道:“我知道了。我這就派人去找他。不,我親自去找他。京城就這樣大,我還不信我找不到他。”他說著,轉身往回走。走了幾步回頭看,見錢如意還站在門口,便道:“這外頭風大。你要是悶得慌,就來和雲容說說話,或者讓她過去也是一樣。”
錢如意道:“你看我現在的樣子,還是當年那弱不禁風的嗎?我如今壯實的像一頭牛。”
陸子峰輕叱道:“又胡說八道。”而後才回家去了。一會兒功夫便又帶著人,出來。翻身上了馬匹。見錢如意還在門口站著,回頭看了她一眼:“你放心,我一定把那忤逆的小子給你捉回來。”
錢如意頓時便擔憂起來:“倘若他真的不肯來時,你可不要為難他。”
陸子峰道:“你放心,我可是他親爹。還能吃了他不成。”說完帶著人催馬而去。
錢如意一直目送他的身影走得看不見了,這才準備回去。一轉身,只見周唯心不知何時站在身後。錢如意道:“你要出去麼?”
周唯心點頭:“學生要去迎接郭將軍進城啊。”
錢如意抬頭四顧,不見瑪莎的蹤影,因此問道:“你娘呢?她不和你一塊兒去麼?”
周唯心道:“這等男人們的事情。我娘是個女人,自然是不方便去的。”
錢如意每次聽見周唯心這樣說,心裡就不是滋味。周唯心還小,她大約還不明白男人和女人真正的區別,等她大了,發現自己是個女人的時候,該如何自處?
但是,她似乎又無能為力。周唯心是個女孩子這件事,胡大郎知道卻並不揭破。可見內裡也並不是那麼簡單的。可是,不管大人怎樣的籌謀,只是苦了這個孩子。